皇后穿得这样单薄……王药低下头,不敢去看她,勉勉强强向帝后问了安。
萧邑澄浑若不见皇后衣冠不整的模样,手哆嗦着,几次张嘴,却又不好意思问话。倒是完颜绰耐不得了,“刷”地一声站起来:“陛下不好意思问,我来问。反正我没做过的事,我不怕。”
王药听见她冷冰冰的声音传过来:“王药,太后非说我们俩有染,说我提拔你,都是出于私心。你就说有没有吧!”
这简直就是暗示。王药定了定神,把身子伏得更低,口齿清晰、毫无畏怯地回答:“无稽之谈!”
萧邑澄皱着眉,仿佛不知道该信还是不该信。
他们俩配合得天_衣无缝,只是似乎太完美了。王药连乍闻此事时的惊惶都没有。萧邑澄伸手指着他:“王药!你现在否认的干净,我倒不晓得,空穴如何来风?没缝的蛋怎么招苍蝇?你和皇后若是风马牛不相及,谁会无聊地把你们扯在一起?而且,说这话的人——”他及时闭住了嘴,心里对母亲重重怀疑,实在说不出来。
王药冷笑道:“陛下御极多年,也是好读史书的人。难道不知道后宫倾轧之事,无外乎诬陷以奸_情、巫蛊、叛乱三者?其间又最以奸_情之说捕风捉影,令人难堪,多有帝王因不堪其论,宁可错杀,而不问皂白。陛下杀王药不过是杀一下臣,但若因此罪于皇后,便是失臂膀,失心腹。我们南边俗语说:‘捉奸要在床’,倒不知向陛下告发之人,有何证据?”
萧邑澄沉吟片刻,说:“那朕倒问你,当时你从并州被俘虏,在狱中几个月都没有投诚,后来为何投诚?”
完颜绰亲自前去狱中劝降的事,一直很是机密,除了先帝、太后和她本人,知道的人寥寥无几。但是王药却不敢断定有几人知道,他长长地叹息了一声作为紧张思考的遮掩,终于心一横道:“臣在晋国,被父母出籍,被朝廷左迁,以不见容于世。之前尚有以身殉国的拙念,是故没有投降;后来……臣畏葸之心大作,想着人生在世,百年苦短,章台花柳,兰陵美酒,谁不足慰藉心灵?何必苦苦在狱中打熬?便……便降了。”
人不要脸,天下无敌。王药在心里苦笑。完颜绰深知他的软肋,便是心底里仍然洗脱不去的文士傲骨。如今,他敢自污,敢做一个没品没格的小人,大约便是进步了吧?
萧邑澄手指支着下巴坐着,心里跃过无数的想法。没有捉奸在床,又没有证人,确实可以赖账。如果一层层彻查,从完颜绰身边的宫女开始酷刑责打,虽然有可能问出答案,但是一定也会闹得沸沸扬扬——他的母亲肯撕破他的脸,他作为皇帝,自己还是要脸的,闹得天下皆闻,实在是受不了这样的羞辱。
他瞥了瞥完颜绰:她昂然不动,依旧抱胸坐着,眼睛看都不看王药。两个人暌违了这么久,只觉得她今日格外美丽娇艳,豆绿色的中单,衬得那张脸白脸透红。他想起自己和她偷情的时候,也并没有嫌弃她已经是父亲的妃子。那么今天,如果还想留着完颜绰,不过是一床锦被遮盖,似乎也没有那么不可忍受。
他杀气腾腾的目光重新投向王药:倒有一个法子可以不论真假,先洗脱完颜绰身上泼的污水,同时也就抹走了自己头顶的绿云。萧邑澄从腰里解下随身的匕首,对完颜绰冷冷道:“既然你坚决否认,我姑且信你。那么,王药不过是一个受恩的战俘,今日就是用他的血来洗刷你的耻辱,也算他得其所用了。”
匕首“叮当”丢下了地,刀刃上的青光让完颜绰周身发冷。而皇帝的声音更冷:“你杀了他,我就信你!”
原来他给的是这样的选择,完颜绰默默地蹲下身,捡起了匕首,刀柄是楠木雕刻的,金灿灿的镶着宝石,入手润滑细腻,带着淡淡的香味。求饶罢,可以有说辞……她的目光瞥了瞥高坐的皇帝,立刻打消了念头,这会儿没有什么大道理能说动他,他疑心重重,唯恐自己不能入彀。
王药捆着,她的力气也不足以刺杀虎视眈眈的皇帝。她只有选择杀掉王药,自己求得怜悯,独活于世;或者拒绝动手,与王药同生共死,好好羞辱皇帝。
不能蹲在地上太久。拖延也永远解决不了现在的问题。完颜绰拿起匕首,面无表情,做出了自己的选择。
☆、弑君
王药看着完颜绰提着匕首,一步步地走过来。能不受酷刑而一刀毙命,或许这是自己最好的一条路了。皇帝的视线被完颜绰的背挡着,王药面对着完颜绰, 冲着她微微一笑, 坦然得很,脖颈仰起来, 喉结连滑动都没有,准备慨然就死。
皇帝就在身后虎视眈眈地看着。完颜绰没有第二个选择,只能拿着匕首, 这样一步、一步地走向王药。王药能够清晰地看见她眼中雾蒙蒙的泪水。刀刃闪着寒光, 可她的表情却是如此的温柔,那无法说出口的情意, 让王药觉得就算此时死在她的刀下, 也未尝不是一种侥幸。
王药闭上眼睛,准备迎接即将来临的死亡。可完颜绰却在他面前带着嘲讽说:“王药, 你不敢睁着眼睛吗?”
王药蓦地睁开眼:眼前的女子,离他很近很近, 眼睛中的机心袒露无遗。如果说眸子会说话,完颜绰的眸子,水光脉脉,简直在向他谈情说爱,又像在告诫他什么。
王药有些疑心自己看错了,因为完颜绰很快把那柄匕首向他的脖子挥来,刀影仿佛变得很慢,王药眼睛都没有眨,已经准备好了接受那窒息和疼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