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药犹豫着,完颜绰伸开盘坐已久的腿,脚丫子顺带在他腿上蹭了一下:“怎么的,是不敢,还是嫌弃我?”
自然一个都不是。完颜绰知道离沸腾只差一把柴火,脚趾顺着他的腿爬到大腿根儿处搔了搔:“对了,我叫人到市井里找了能买到的最好的羊羔儿酒……”
王药大概馋酒已久,喉头“啯”的一声,都没有掩饰得住,然而他拱手道:“太后需要人伺候,臣想后宫一定不会乏人。”
完颜绰一把拉住将欲离开的王药,生气道:“王药,你矫情什么?”
王药被她拽着,只觉得心都要化了,残存的一丝理智让他忍着从腔子里涌起来的热浪,低头道:“我不想别人当我是太后的男宠。我有我的尊严,请太后成全!”
完颜绰慢慢地放开手:“却疾,你这条软肋,只怕束缚得你太紧。你不怕人说你在青楼里薄幸,不怕人说你忤逆父母,却怕我们俩之间有感情?”
王药的眼眶红了上来,嘴角抽搐似乎在笑,又似乎想哭,他终于拱拱手说:“王药都怕,只是没有表现出来而已。既然已经当了贰臣,不想再增一个‘面首’的笑柄。”他再次告退,害怕自己多待一会儿,又会沉溺下去。完颜绰已然明白了他的心思,心里酸酸的为他难受,她柔声道:“却疾,你去吧。我只希望你知道,在我心里,没有什么‘面首’‘男宠’,只有——”
只有爱人。
但是,身份的悬殊,要抛别他这点左念,估计不是容易的事。完颜绰只能看着他的背影揭开门口的帘子离开,希望着自己日后能用春风一样的温和,慢慢煨化他的执拗。
然而不出意料的,这晚又失眠了。到了半夜,完颜绰在冷冰冰的孤衾里辗转痛苦,胸口憋闷着一口郁气总是散发不开。她终于忍受不住,揭开帐子对外头喊:“阿菩,阿菩!”
阿菩值夜,来到她身边问道:“主子要喝水么?”
完颜绰摇摇头:“你去把针和彩墨拿来。”
阿菩诧异道:“这会儿?”
完颜绰点点头。阿菩最懂她的心意,叹一口气去准备东西了。完颜绰慢慢地解衣,坐到暖烘烘的熏笼边。烛光下,她的背像一幅画卷慢慢袒露出来,娇美的胴体上,曼陀罗的花枝从肩膀上垂落下来,繁茂的花,云霞一般盛放在肩胛处,又有一枝垂落到腰际,被她的汗巾掩住。右肩上才勾了墨线,深深的靛青色有浓有淡,宛如墨画;叶片形态各异,深浅有致;花朵或含苞,或怒放,只等有人为它们填上与左边一样鲜艳的颜色。
阿菩熟门熟路燎好了针,备好了干净的软纸,等完颜绰伏到熏笼边的矮榻上,才说:“今日一朵一朵为花朵儿填色?”完颜绰懒得说话,点点头。阿菩见她白皙的背部皮肤,无声暗叹了一口,取针蘸色,针尖无情地戳入肌肤里头,玛瑙般的血珠子颤巍巍地渗了出来。软纸拭过,纸上立刻呈现出鲜艳的赤红。
疼痛随着针刺的不断挪移而累加起来,完颜绰疼得眼前白茫茫的,脑海中是一幕幕画面,她的丈夫、她的姑母、她的妹妹、她的父母……她蓦然回到了从前,又蓦然回到了各个决绝的时候,她埋葬了亲与爱,埋葬了对她好或不好的人,在这片黯淡无光的世界里努力地冲杀,沾染着满手的鲜血,觉得自己这身皮囊都腥臭肮脏,厌恶无比……
她借着疼痛的折磨,终于可以借这个机会肆无忌惮地流出眼泪,把埋葬在心底里的伤痛和愧疚一股脑地发泄了出来。
作者有话要说: 太忙了,5555,今天短小点
☆、分别
天下果然没有太平很久。
小皇帝才开始学说话,才能够坐在御座上见朝臣争执而不哭,东边渤海部叛乱的消息就传过来了。
檄文写得半文半白,完颜绰看了两遍, 每一遍都看笑了:“当年骆宾王传檄武瞾, 那笔文字连武后自己都赞叹不已。而这,是什么鬼?”她的手指甲掸掸檄文的纸张:“一会儿说崇裕太后死得不明不白, 一会儿又说渤海王死得不明不白,一会儿还说我和圣母皇太后妖言迷惑,叫崇裕太后与渤海王母子生嫌隙……老天, 他们当我是猪脑子么?”
完颜绰瞥了瞥身边陪着垂帘听政的妹妹完颜纾:“圣母皇太后, 人家可说了,现在的这位皇帝不是嫡系, 名不正言不顺。你说怎么办吧?”
完颜纾跟着听政也半年了, 这才知道姐姐这活儿不那么好干。天下事务纷繁,上奏的人各怀心思, 天知道谁说的真,谁说的假, 谁又说得半真半假。
这还是日常的事务,今儿遇上了造反的,指着脸骂她的儿子是庶幼子登位,又说先帝死得不明不白,她原本是因罪监_禁的嫔妃,说不定就是凶手,怎么一下子坐上了太后的位置?说得有鼻子有眼,简直是污蔑!
完颜纾连辩白的地方都没有,气得想把这胡扯的檄文夺过来撕成两爿再踩上几脚,可是姐姐一脸灿烂的笑,把檄文当笑话看的模样又让她自愧弗如,只能绞着衣襟,对摇着她手的小皇帝萧邑沣哄劝道:“陛下别急,人家是胡说八道,你别理他!”
完颜绰见妹妹一脸没主意的样子,笑着问皇帝:“陛下,不理可是不行的。陛下手中可是国家权柄,天下都听你的!你说,是算了呢,还是打他们去?”
小皇帝正在活泼调皮的年纪,每日被拘困到这方寸的御座上几个时辰,屁股像猴子似的坐不住啊!听到“打”这个字,眼睛顿时一亮,小手往下一劈,大声嚷嚷:“打!打!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