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药看着她动作,也没来得及帮忙,捧着酒呆了一样。完颜绰抬头笑道:“你傻乎乎看我什么?”
王药说:“我只是一瞬间错觉……”他惊觉后面的话有所不敬:他一瞬间错觉,这是其乐融融的小家,贤惠能干而美丽的妻子安顿着他浮游不定的心灵,暖融融的感觉像这甘甜润滑的羊羔酒一样,从胃底开始,让他一身都浸在舒适惬意里。
完颜绰洗了手,轻轻把几滴水甩在他脸上,笑道:“却疾,我这次先斩后奏了。军伍职位,但求稳妥,你万勿贪功冒进。我会……”她的颊上红云乍现,和眼中一抹不安并存,声音低细却让王药听得分明:“……我会担心。”
王药心里暖得发酸,点点头说:“你放心,我知道。我会回上京亲自缴旨。你也……”
完颜绰点头道:“我也会小心。东边的状态,大约要西边吊一吊,意思你懂的。我妹妹虽然觊觎我的权位,但现在皇帝还没有到她能拿捏的时候,还不用太担心她抢班夺_权。”
老老实实的场面话说完了,竟有点相顾无言。王药掩饰地举起酒盏,又喝了一杯羊羔酒。这次喝得急了,明明酒不烈,却把他呛咳了。完颜绰伸手夺了杯子,嗔怪道:“你看你,一点都不懂得节制!不许喝了。”
他乖乖听命,任凭酒盏被夺走,像耳朵软的汉子在家听老婆话,绝不敢翻泡的模样。完颜绰想着这一仗要为他建功立业,将来才好名正言顺地提拔他,才好抚慰他不甘的心,但是毕竟有舍才有得,也须经历这样牵肠挂肚的离别之苦。她眼眶一酸,受了委屈似的对王药说:“你都要走了,也不——”
她抬起头,嘟着嘴看向王药。他眼神里俱是急切,等着她提要求,哪怕无理。
完颜绰手指在他胸上画着圈圈:“……也不抱抱人家……”
☆、朝乱
完颜绰一下子被王药抱住了。他的怀抱坚实暖和,带着他自来的墨香酒香。完颜绰喜欢这样紧紧的拥抱,深吸了一口气,安然享受着脑袋里什么都不想, 雾蒙蒙一片的感觉。
也不知过了多久, 他试探的吻落了下来,从额角到鼻梁, 再到嘴唇,节制又深情。完颜绰觉得身体都要酥了,当他腰下开始硬邦邦顶她肚子的时候, 她身体里的小火炉倏地燃烧起来。可是, 她的手探下去,他却僵硬着腰背的肌肉, 仿佛要撤退一般。
完颜绰明白他的想法, 有些酸楚,有些同情, 有些不舍。她的手回到他的背上,安定地轻按着, 抬头对他笑:“却疾,我信你。你此去多多保重,功成归来,我……必有重谢。”
不用“赏赐”,而用“感谢”,王药看了她一眼,只点了点头,说:“你的心意,王药都明白。”
完颜绰很久后都能记得他离去后帘幕在春风中飘拂了许久的样子,她白天在宣德殿抱着小皇帝做那些杀伐的决策,晚上抱着孤衾想念他挺直的脊背和离开时衣袂的飘动。
不过东边的前线一直不很顺利,朝廷的军队输的不多,赢得也很少,一直处于围守渤海各郡,干吃粮饷不作为的情况。对王药胆怯不肯出击的兵策,朝中的诟病也越来越多,直至有大臣揎臂捋袖,对着两位太后喊道:“渤海未退,西边又开始蠢蠢欲动了。国库都要给姓王的南蛮子拖沓光了!再不换将,臣等只能请辞,不能眼看着坐以待毙!”
完颜绰脸上一丝表情也没有。坐在她身边的小皇帝被吓到了,扁了扁嘴,终于抽噎着哭起来。而他的母亲完颜纾,怯怯地看了完颜绰一眼:“姐姐,要不,换个人去试试吧。”
完颜绰站起身,揭开珠帘走到前头,先死死盯了发言的那位大臣一会儿,又环顾四周,冷冷笑道:“北院宣徽使的忧虑,确实正常。但王药是不是尸位素餐,不是你一句‘南蛮子’的蔑称就可以下定论的。试玉须烧三日满,辨才需待七年期,太宗皇帝敢用他,我就敢用他。”她转头道:“增派十万朝廷军队,火速前往渤海郡,仍由王药统领。”
发言的那个宣徽使,眼睛一瞪,但要说的话瞬间被完颜绰凌厉的目光逼回去了,她手指一甩,指着面东的御座:“怎么,还要说话?要么你去坐上面那个位置?!”他语塞,不由忿忿地自己嘟囔着,完颜绰听见他嘟囔的语句里居然带出“爬床”“无耻”这几个词,顿时热血冲头,红云上脸,回头逼视着问道:“宣徽使说什么?!”
自然得不到答案,完颜绰咬着牙,拂袖重回自己的御座上,看着下头或吞笑或好奇种种表情,心道:人言又如何?!我就是信他,就是宠他,就是要这样子引蛇出洞,再一举歼灭!
退朝后,求太后召见的,是完颜绰的父亲完颜速,他看了看神色各异的两个女儿,还有满脸泪痕刚刚被哄睡的小外孙皇帝,叹口气说:“阿雁,你喜欢那个王药,现在好多人都知道了:常常单独召见,委以重任,信任不移。本来也都没有什么,但是此刻多事之秋,佞信太过,容易招惹非议不说,万一有多心的人再因势提起去岁文宗皇帝暴卒的事,你不是给自己生事儿?”
完颜绰冷笑道:“若是因为害怕人言可畏,就连自己的目标何在都忘记了,我还是不要做这个太后的好。”
完颜速看她执拗,不由叹息道:“阿雁!东边形势已经这样,西边又有几个姓萧的王族在蠢蠢欲动。朝廷里,我所知道的,长岭王和镇海王好像也常常在夜里召集一些人谈事,谁知道他们在谈什么?!都是皇家的血脉,谁有点野心都不为过。你真的就不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