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阳到现在都还记得乡里有个电工,穿着铁灰色工作服,斜跨一个布包,包里头装的全是修电路用的机械,电工每月都按时挨家挨户抄电表、收电费,电表是他给装的,但凡乡里停电,也是他给整好的,他家生活条件虽然说不上多好,但在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农民里头,生活条件绝对算是中上。
眼下听孙师傅这么说,潘阳并未给他准确答复,而是笑道,“那我先谢谢师傅好意了,回头我就给你确切答复,看看我有没有亲戚想学这门手艺的,到时候还得麻烦师傅多费心了!”
孙师傅笑得眉目和善,道,“大兄弟,我两素未谋面,你慷慨在先,我有情后补,今天能聚到这里,我跟大兄弟也算是缘分,你放心,无论是哪个跟我学,在我退休前,我一定把手把手教好他!”
如此,这一顿饭吃得宾主尽欢,吃饱喝足之后,潘阳见天色不早了,就让张学兰在潘士松那屋铺了床铺,请孙师傅在这将就歇两天。
孙师傅连声道,“这哪叫将就啊,比我在别的村装电表时住宿的好太多啦!”
潘阳笑着掏了根烟递给孙师傅,又陪着孙师傅聊了几句,这才请他歇息。
潘阳再回堂屋时,潘士勋夫妻两还没走,见潘阳进来了,潘士勋瞧着她,犹犹豫豫的不知道怎么开口。
潘阳拖了张凳子挨炉子坐下,直接道,“有话就说,别吞吞吐吐的。”
潘士勋这才忙道,“阿哒,我想给孙师傅当学徒,跟孙师傅学修电。”
潘阳这才抬头,看向潘士勋,正色道,“这是你的意思,还是你媳妇的意思?如果是你媳妇的意思,那让你媳妇去当电工...你要是没决心,就别给我提这事。”
其实孙师傅提这事的时候,潘阳第一个想到的就是潘士勋,她四个儿子,老四还小,老大老三不用她操心,就是这个你老二...
潘阳当时想的是,让老二跟着孙师傅吃点苦头,让他知道生活不容易也不错,可转念又想,依她对老二的了解,这人向来懒驴上磨屎尿多,若是跟了孙师傅没个定性,三天两头撂挑子不干了,也是让人头疼。
所以潘阳才会问问潘士勋,到底是他想学,还是他媳妇想他学。
哪知潘士勋竟颇有坚定之色,对潘阳道,“阿哒,是我想学,我不想天天在窑厂推砖头了,我想像大哥那样学点技术。”
潘士勋这话说得发自肺腑,前头有潘士尧在做对比,后有潘士松也比他强,比不过潘士尧也就算了,潘士松比他还小两岁,现在都有自己的事干了,潘士勋哪能甘心。
其实当初潘士尧让潘士松跟他一块跑长途时,潘士勋心里头就已经很不爽了,都是兄弟,为什么他大哥不让他跟着一块跑长途?有什么好事尽给了老三!
潘士勋嫉妒的同时,又有些不忿,有好事不带着他是吧,他早晚抓住机会混得比他们都强!
再说孙师傅的单位在县城,他也能跟着去县城见识见识,总比天天在家推砖头挣那二十块钱强,当初他大哥潘士尧也是以学徒的身份走出农村,最后在城里头安家落户,他大哥都能行,说不准他也能安家落户呢...
原来在不知不觉中,潘士勋已经想得这么远了,反倒是王家美,没想到她男人竟然要跟着一个电工学修电,还是要去县城!
王家美当即反对道,“你疯啦,去吃那个苦头!你看孙师傅,大冷的天还得修电,多遭罪,你要是以后干这个,那得多苦啊,而且还得去城里头,那不成就把我们娘两个搁家里?让我可怎么过呀!”
潘恒春把话茬子接了过去,恼道,“这点苦头算什么苦?趁年轻,不多吃点苦头,难道要等老了干不动活了,再吃苦?!家美你这是什么想法,士勋想去学,就让他学,这么大一个人了,难不成天天让他在家晃荡?靠种地能有多大出息!”
被潘恒春一通教训,王家美缩缩脑袋不敢吭声了。
秀英拍拍王家美的肩膀,宽慰道,“家美,阿爷说的是,这是个好机会,士勋学会了这门手艺,无论什么时候都用发愁了,眼下苦是苦了点,以后会慢慢好的。”
王家美苦着脸道,“话是这么说,我是愁难士勋走了,留我们娘两怎么办...”
潘阳接过话茬子道,“这个你放心,士勋只要是干正事,你娘两留在家里不会让饿死,操这么多闲心做什么!”
张学兰也道,“是啊,只要你们小一辈能争气,什么事都好说。”
潘士勋拖了张凳子挨潘阳坐下,向潘阳保证道,“阿哒,你放心,这回我指定好好学,我跟家美不懂事,没少叫你和娘操心...等我出去了,剩家美娘两个在家,又要让你和娘操心了。”
闻言,潘阳叹了口气,缓声道,“士勋啊,阿哒跟你娘一个意思,只要你们争气,我怎么都成,前提是你必须给我好好干,我若是听说你在外头还晃荡不争气,以后你是死是活我都不会管...”
潘阳把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也是想给潘士勋一点压力,希望他能争气点好好跟着孙师傅干事。
潘士勋点头道,“阿哒你放心,要是孙师傅跟你说我不听话了,等回来你只管打断我的腿。”
这场关于潘士勋去留问题的家庭会议,一直开到深夜,等潘士勋夫妻两走了,潘阳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不只她睡不着,张学兰也是,隔一会儿就叹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