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s市市区到x县,正常情况下只要六个小时,但昨晚威马逊在x县登陆,沿途道路多有受损或者堵塞,清理工作并未完成,好在明仔是本地人,对地形很熟,兜来兜去,花了九个小时才到达县城。
穆浥尘是第一个下车的,县医院在这次灾害中受损不算严重,救灾的武警官兵送了许多伤者到这里救治,连走廊上都坐着不少病人。穆浥尘到达的时候是凌晨五点多,本该是最安静的时刻,但呻.吟声却此起彼伏,让人心惊。
她想找通宵值班的护士,问问妈妈的病房在哪里,但护士都很忙,根本没空听她说话,她只好一间一间挨个去找。
一直找了半个多小时,才在一间病房的角落找到妈妈。她的整个右大腿都缠着纱布,看上去像木乃伊一般,身边一个照顾的人都没有,此时正在睡梦中,但明显睡得并不安稳。因为供电还没有完全恢复,医院并未开空调,妈妈额头上渗出细细密密的汗珠,也不知是热的还是疼的。
穆浥尘的眼眶顿时就红了,轻手轻脚走过去,想替妈妈擦擦汗,可是自己没有带纸巾,周围也找不到毛巾,只能撩起衣襟擦了擦。见床尾挂着医生的探视登记本,底板是铁的,赶紧取了下来,当扇子给妈妈扇风。
半年多没见,妈妈似乎又老了许多,其实她今年才四十五,但是看起来起码比实际年龄老十岁,都是这些年操心的结果。穆浥尘鼻子酸酸的,要努力挣钱让妈妈过好日子的决心又坚定了些。
妈妈睡眠很浅,不一会儿就醒了过来,见穆浥尘坐在床前,先是愣了一下,这才道:“囡囡,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穆浥尘强压下泪意,说道:“刚到不久,妈妈,你怎么样了?”
穆妈妈道:“你不是还要上班吗?刚入职不久就跑回来,给上司留下不好的印象怎么办?”
“妈,你放心吧,我回来是请过假的,我的上司人很好,不会介意的。再说我的工作就是画画,在这里也一样可以做。”
“那就好。”妈妈叹了口气,“妈就担心拖累了你。”
“妈——”穆浥尘的眼泪涌了出来,“当年爸爸去世的时候,你要是把我打掉,一定能有更好的生活,是我拖累了你二十年。”
妈妈并不是本地人,她和穆爸爸是大学同学,两人一见钟情,相恋四年,毕业后双双在市找到了待遇很好的工作,安定下来后便领了证,不久妈妈就怀孕了。
小日子正甜甜蜜蜜,谁知天有不测风云,穆爸爸在陪妈妈产检的路上突然出了车祸,在送院途中不治身亡,临死的时候已经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是一手紧紧握着妈妈,一手放在她的肚子上。
穆浥尘在妈妈的肚子里刚成形,便失去了父亲。
那时候有很多人劝妈妈把孩子打掉,毕竟她还年轻,又那么漂亮,她的面前还有整整一生,她可以再找一个好男人,相依相偎一辈子。可是她否决了所有人的提议,放弃了市里的工作,回到爸爸的老家待产,同时奉养年迈体衰的公婆,为他们撑起了一天晴天。
这一撑,就是二十年。她在最美丽的时候和穆爸爸相遇,然后用自己的全部青春去践行他们之间的诺言。这世上,不是每一段爱情都能圆满,但是也有一些人的爱能持续一生,哪怕阴阳相隔,永不能再见。
“傻女,妈妈怎么会打掉自己的亲骨肉?”妈妈伸出手握住她,“你是上天赐给爸爸妈妈最好的礼物,你这么聪明、漂亮、孝顺、有才华,你爸爸也很为你骄傲,真的,我昨晚还梦到他,他还是过去那个样子,他对我说谢谢,谢谢我给他生了这么优秀的一个女儿。真是傻瓜,夫妻之间,谢什么呢?”
妈妈每次说起穆爸爸,总是一副甜蜜幸福的模样,仿佛丈夫就在身边,而他们一直相亲相爱——他们的确一直相亲相爱,在她的心里,在穆浥尘的心里。
“妈——”穆浥尘擦了擦眼泪,“你的伤怎样了,医生怎么说?”
“医生说要打骨钉,但暂时没有办法安排手术,得让那些伤势更重的人先。”妈妈一脸烦恼,“照我说根本不用动手术,不过是骨头断了而已,正骨之后打几天石膏就好了,以前你舅舅也骨折过,还不是很快就好了。”
穆浥尘心里一阵酸楚,妈妈这样说不过是因为手术费的缘故罢了。这几年因为奶奶疾病缠身,住了好几次院,她们已经欠了舅舅家两万块钱,而妈妈也有些慢性病要治,家里根本就没有闲钱,每一分钱都要花在刀刃上。
“囡囡,你去跟医生商量商量,就说我没什么大碍,看能不能不动手术。”
“妈,你要把身子养好,等我赚大钱了才好享福啊。”穆浥尘故作轻松,“我现在一个月工资有五千呢,剧组还包两餐,一个月能省下好多钱。我会努力工作,说不定过了年就能加工资,对了,我的画被别的剧组选中,等他们杀青,我还会拿到很大一笔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