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抬起头,明明是晴空万里的样子。
我抬头看了看爹爹,他侧着头,我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只能看到爹爹的白发和他的衣裳交杂在一起,变得越来越模糊。
我低下了头,两个水点便立刻出现在我眼前的土地上,接下来,越来越多的水点出现了。
小阿离要好好长大。
别等了。
我似乎明白了。
阿娘的眼泪,云双姨姨的红眼圈,半年的分别,爹爹的白发与白衣,叶晨叔叔与初明姐姐的沉默,云双姨姨的欲言又止,尘封的院落,还有……
再也不会痛的阿娘。
那天我到底在那里站了多久?
我不知道。最后是爹爹将我抱回去的。我哭累了,在爹爹怀里睡了过去,睡梦中,我听到茯苓叔叔说:
“你还有阿离。”
你还有阿离。
往后的岁月里,我一直都觉得对爹爹来说这并不是一种安慰,而更像是一种诅咒,一种枷锁。将他困在这人世间,让他不能去找阿娘,让他与阿娘阴阳相隔。阿娘的院子,爹爹再也没进去过,更多的时候他都是站在院外,从院墙外看着那株银杏树。
有时候我也和爹爹一起站在那,什么话都不说,就只是站在那。
十岁那年,爹爹开始教授我武艺,就在娘亲的院子前。
每次我练得累极了,忍不住哭出来的时候,都会下意识地看向院门,希望阿娘带着愠怒从里面走出来,将爹爹训斥一顿,然后带我进屋给我讲故事,陪着我玩。
但这一切都只是我的想象罢了。
也是从这一年开始,爹爹不再允许我下山。茯苓叔叔早就被爹爹送到云双姨姨那里,桃源渡里只剩下我,爹爹和云双姨姨送来的一个哑妇人。
爹爹变得越来越孤僻,刚开始几年还会亲自教授我武艺,后来就只是丢给我几本功法自行琢磨,他自己则待在书房里不见人影。
虽然如此,但我知道爹爹还是爱我的。
活血化瘀的药膏,减轻疲劳的香薰,我用的每一把木剑,及笈后每一支木簪,每一颗桂花糖……
还有我生病的时候,爹爹都会守在我的床前,低声唱着阿娘以前哄我的歌谣。
山之高,月出小。月之小,何皎皎。我有所思在远道,一日不见兮我心悄悄……
每每唱到此处,爹爹的声音就开始哽咽起来,最终化作无声的哭泣,所以我总是尽量不要生病。
痛失所爱之后,爹爹虽然一蹶不振,但依旧记得将他漫长孤独的余生分出一半给我。
十八岁 我被爹爹赶下了山。
真的是赶下去的。
那时我正在药庐里炼药,没想到药炉炸了。当我灰头土脸地从药庐里跑出来的时候,就看到许久未见的爹爹手中拿着一个小包袱面无表情地看着我——身后的药庐。
“早啊爹爹。”
他面无表情地看了我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