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时气得手都在抖,正想叫栾昇同她一起施压,又想起栾昇原来是前朝太子,须得隐匿身份,不能直接同官府产生冲突,只能先生生压下这怒气。
瘦衙役看这花容月貌的小娘子心地善良爱护仆役,倒起了一些恻隐之心,忍不住开口道:“小娘子,你也莫为这婢女忧愁了,她身上装了好些银票,还有一封家书,定是偷了你家钱财,想要逃回家去呢。”
“银票?家书?”孟岚诧异:“绿萝不是这种人啊,在我家许多年了,也没见她手脚不干净过,而且这些年来都没见过她的父母亲眷,哪里会有人给她写家书呢。”
“你每日那么繁忙,怎么可能知道所有婢女的事,了解所有婢女的行为?”栾昇终于开口道:“你就是太相信她了,我说她对我意图不轨你也不信。”
“我不也相信你吗。”孟岚瞥了他一眼。
栾昇噎住,一时也不知该如何答话。
孟岚又问那瘦衙役道:“您可知道那家书中写了些什么吗?”
瘦衙役道:“被血浸透,又被匕首划破,只能勉强辨认出是有人让她离了现在的地方回家去,其他的便辨认不出了。小娘子,知人知面不知心啊,您还是回家点点银钱吧。”
话已至此,孟岚心知也得不出来什么结果,只得朝那瘦衙役点了点头,又给了他与胖衙役些银两,言说明日买了寿材来接走绿萝的尸身,希望二人能行个方便。
两个衙役哪有不答应的,连忙应好,孟岚得了答复后转身出了停尸房。
栾昇看她转身没有犹豫,脚步也不曾停下等等他,在原地愣了一下,随后大步追了上去。
两人坐在回家的马车上时,孟岚也没有同栾昇说话,栾昇说了两句,她只回答“嗯”或者“哦”,栾昇也不知道该如何往下说,便沉默了下去。
孟岚的坐姿也不太一样了,现下坐得笔直,不像之前,会微微斜着靠在哪里。如今她坐直了,离自己的距离也远了。
栾昇心中有些酸涩。
待到了孟家小院,栾昇先下了车,他知道孟岚如今不愿同他亲近,也不敢同以往那样伸出双臂抱着他下来,只敢伸出一只手想去扶住她。
谁知孟岚碰都没碰,自己提着裙角从马车上跨下来,头也不回的进院子里去了。
栾昇那只手举在空中了半晌,似是不知道她已经走了一般。直到松枝驾着马车去了马棚,他才恍然清醒了过来,收回了手掌,跟着孟岚的脚步进了院子。
家中已经挂上了白色的灯笼,檐角下挂了白色的帷幕。灵堂设在堂屋中,孟老夫人被抬到了一口金丝楠木的寿材里睡着。
许是早有所感,前两年孟老夫人就给自己备好了这副寿材,此次来汴京前还把这寿材放在一个大箱子里带了过来,似是知道自己要在此处安眠。
孟岚摸着那口寿材,望着老夫人的面容发了一阵愣,才从孟夫人手中取过刚刚置办好的孝服,去里屋里换上。
栾昇一直倚门站着看着她,见她进了里屋,也才去换上自己的孝服。
他们都还没来得及同孟老爷和孟夫人说绿萝的事,倒是看他们换完孝服出来的孟夫人好奇问道:“绿萝做什么去了?桂圆说她有事,何时回来呢?还有早上因何事在院中喧闹?”
孟岚此刻一想起绿萝,总是感觉绿萝所在的停尸房那股尸臭围绕在她的鼻尖,久久不散,实在难受。
她咬了咬唇,用指尖碰了下栾昇,示意他来说。
栾昇想顺势握住她的手,可孟岚的手早就溜回了衣袖中,他没有抓到。
栾昇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然后才开口同孟夫人和孟老爷道:“爹,娘,绿萝死了,早上来的衙役就是来查此事的。”
孟老爷和孟夫人惊了一跳:“怎么回事?”
栾昇摇摇头:“我们也不知道,那些衙役不想好好查。我估摸着来家中也只是打算走个过场,谁知道正巧碰上了。衙役们说绿萝身上带了银票,还有封家书,说不准是偷了家中的,银票被血浸透了,家书中只能认出有人让她离了孟家,也查不出来什么,他们猜测可能是路过的哪个醉汉顺手杀了人,已经准备结案了。”
孟老爷孟夫人也理解不了这随意的论断,对绿萝身上的影票和家书更是诧异:“家书?她是孤儿啊,怎么可能有什么家书,还有别的办法能找到绿萝死亡的原因吗?她才刚来汴京啊,就这么莫名其妙地被杀了?”
栾昇没有出声,只是摇了摇头。
孟岚在栾昇说话时就一直盯着他瞧,见他面色不改,淡淡的无奈和悲哀在玉容上渲染的恰到好处,找不出一丝问题来。
她暗暗想到,自己应该确实是想多了,栾昇不是滥杀无辜的人,怎么会莫名其妙的对绿萝起了杀心呢。
“绿萝在我们家呆了那么多年,总归也是一条人命。下午去让王护院买口寿材,明日你们去把她的尸体拉回来,我们找地方葬了吧。”孟老爷叹息道。
孟夫人正要点点头,却猛然想到了什么,脱口而出:“不对啊,绿萝她原就是汴京人士。”
孟岚还真不知道此事,她与绿萝接触不多,一直以为她同桂圆松枝等人一样,就是土生土长的嵩阳人,听到孟夫人的话有些震惊:“她竟然是汴京人?”
孟夫人道:“没错,绝对没错,她来孟府时只有一丁点大,口音还没变,我自己就是汴京人,我能听不出来汴京的口音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