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心问站起身来,吹灭了桌案上的灯。他看着那带着灯罩的灯,虽然气派不少,但发着光的到底还是里头的那一小撮灯芯,跟以前娘用的也没什么区别。
清晨时分,鸟鸣山涧。
没有邻家那醉汉对他老母的吆喝,也没有对面那屋子里妇孺的惨叫声和男人的叫骂,小少爷不贪玩儿拿着珠钗想刺他眼睛,街上的混子也不围着他阿娘转。
他惧怕的厌恶的都似是昨日梦魇,不复存在。
推开窗,旭日自不远处的山峰冉冉升起,只有清风伴鸟鸣,和煦的晨光亘古长存。
“阿娘。”他揉了揉一夜熬红的眼,对着窗前的一树海棠呢喃道,“这些人好怪。”
“萍水相逢,无亲无故,可他们教我提笔写字,还说我日后若行差踏错,那都是他们的过错。”
杨心问吸了吸鼻子,只觉得一夜熬得眼睛疼。
“好晃眼的光。”他用那麻布的衣袖抹了把眼睛,可眼睛却越发酸涩。
“阿娘……阿娘……”他喃喃道,“我、我是不是能信他们……”
屋里的地板已经叫他的眼泪打湿,屋外的海棠似有所感得晃动着树身,轻轻摇落了几片殷红花瓣。
“他们对我好……对我这样好……”
好得像是叫他再有了个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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申时未至,陈安道便见一个人影在门前晃动。他本以为是杨心问勤学,这会儿来得早,待站起身细看,才发现门口站着的是他那终日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师兄。
叶珉站在门口,手里摆弄着个不知道哪里来的陶埙,正对着日光细细端详着。
“师兄何时回来的?”陈安道走出房门,对杵在门边的叶珉说,“之前传信还说立秋后方回,怎得提早这许多?”
叶珉手上那陶埙上印着青花纹案,他很是亲昵地用手指磨了磨那朵永开不败的青莲,回头对陈安道笑道:“思来想去,留你一人到那弟子大选上遭人白眼,师兄着实心有不忍。便回了山,来跟你做一对难兄难弟。”
陈安道面色淡淡,也不知信是没信。
“师兄方才可去了云韵观?”
“云韵?”叶珉纳闷道,“那闲置的屋有什么可去的?”
“师父新收了一位弟子。”陈安道说,“道名杨心问,现下住在那儿。”
“新收的弟子?”叶珉转头便要去看新鲜,“这弟子大选还没开始,这是哪个世家走后门塞过来的人?”
“不是世家的人。前些日子我和师父下山,那师弟是他自民间相中的。”
叶珉脚底一滑,险些摔了个狗吃屎。
“你说他哪儿来的?”
“民间。”
叶珉脸色阴晴不定,看热闹的脚步也慢了下来,半晌问道:“……姚老头儿没闹?”
陈安道用一种“上梁不正下梁歪”的眼神看着他:“大长老那儿自然是颇有微词,但到底领到了腰牌。无论如何,那已经是我们的师弟了,他心思细腻,你一会儿与他说话注意些。”
“那是自然,我向来待人亲切。”叶珉抛接着那方才还小心翼翼握在手里的埙,朝着云韵观大步走去,“且来看看我们雾淩峰座下的第三个废物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物。”
陈安道只觉要糟。
两人到了云韵观前,还没敲门,房门便“嘭”地一声被踹开了。
杨心问抱着一大沓纸张,纸上还摞着几大卷书简,因为没手开门,便抬脚硬踹,谁知刚踹开那门,便见两个人杵在自己门前,目瞪口呆地看着自己。
三道视线在口中错杂交会,最后还是陈安道开口介绍:“师弟,这是大师兄叶珉。”
“哦……”杨心问看向陈安道旁边的人。
这人生得一张叫人侧目的俊脸,长眉下一双多情的桃花目,鼻若悬胆,唇红齿白,肩宽臂长得也让人赏心悦目。
只这么一个照面,不消陈安道介绍,杨心问大概就知道这是那个传说中爱好爬人门墙的大师兄了。
“见过大师兄。”杨心问抱着纸朝叶珉胡乱鞠了一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