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盟友多有手段她那时尚且不知,却不得不对他的神通广大暗自佩服,他竟寻到了另一块世人从不知道的沉烟屑,让能人巧匠模仿上昔的字迹雕刻成了一块一模一样的私印,而后这方私印果然让许四月万劫不复。
面对确凿的证据与亲信的指证,谋逆之罪她已无从开脱,即使如此,上昔仍旧舍不得杀了她,知道她武艺超绝,只赐给她一杯散尽内力的美酒,想要将她生生世世束缚在身边。
她被囚禁睦清宫,她亦不反抗,不挣扎,洛姝雅终于得到了凌上昔,却是在他最失意,最难过的时候,那夜风雨交加,她尚在窃喜许四月终于得到了该有的惩罚,有人豁然推开了殿门,她抬眸看去,隔着层层帷幔,只见龙袍玉冠的凌上昔站在殿门前,一身衣衫被风雨侵袭。
她怔怔的跪地行礼,迎面而来的酒气铺天席地,他一步一步的走了进来,每走一步,泥泞的雨水便蜿蜒一方玉石地板,她抬眸看向他,他的双眸再不复从前澄澈深邃,如同笼罩着一片薄雾,是那般的失魂落魄,她柔声轻唤道:“皇上……”
他的手箍起她的下巴,她却在他的瞳仁深处看到了另一个人的影子,两行泪无声落下,他爱怜的擦干净她的泪水,酒香郁腹缱绻:“你怎么哭了?我说过,只要是让你流过泪的人,我定要让他们都付出血的代价,别怕,有我在。”
他不由分说的将她牵起,转入厚重的帷幔之后。
层叠罗帷遮掩了二人身影,隐秘方寸间气息交拂,肌肤相触,她亦不闪躲,只抿唇凝视着红罗帐顶模糊的鸾凤绣凤,灼热的体温伴着酒香如同海潮一般袭来,逐渐将她淹没,渐渐沉沦。
所有的温暖戛然而止,只因他落在耳后的那一句句轻唤:“四月……四月……”
这情至深处的呼唤,情深而缱绻,在这一刻如同大潮破堤,将她心中所有的惨痛都撕裂开来。
洛姝雅静听着雨水滴落,思绪纷乱,身侧已传来均沉的呼吸,一条双鸾合欢枕,他的气息拂在耳畔,一息呵暖。
只那么清醒的一瞬间他便从她的床上翻了下来,站在牙床旁,揉着额头说道:“昨夜……朕喝醉了。”
“是啊,昨夜陛下喝醉了。”她拥着被衾,慢慢起身,长发慵懒的垂落颈前,凄凉的缠绕着整颗心。
“朕……”他低头看着,眼中划过一丝愧疚,声音却是嘶哑低沉,昨夜那样声声呼唤,可不得嘶哑,她在心中冷笑嘲讽。
洛姝雅柔笑着不顾他的反抗,拉过他的手放在脸颊摩挲:“从臣妾入宫,便是陛下的女人了。”
他笑着,那笑容却是那般凄凉苍白,转瞬便捉住了她的手,她的目光撞进了他的眼里,那笑意也变得邪魅狂妄,扯过她的身子便拽入怀中,灼热的气息拂在耳畔,如魅惑,如癫狂:“对呵,你也是朕的女人。”
她在他眼里,看到了报复的快感。
坊间已传出当今皇后娘娘与恒王有私情一事,虽扑朔迷离,终究还是人言可畏,这根弦,终究还是撩在了他的心上。
再次醒来,早已没了上昔的踪迹,身侧还残留着他睡过的痕迹,余温亦早已变得冰凉,洛姝雅用锦被紧紧裹住身子,丝缎轻软,熨贴了肌肤柔滑。
“洛妃娘娘大喜了……”
满殿宫人皆是喜气洋洋,云儿连忙上前贺喜,三年的寂寂无闻,空对鸾帐,一朝侍寝,名副其实的成了他的女人,可不是大喜。
她玲珑巧笑着,眼下微微青晕,好似整夜都没有安睡,云儿拿起胭脂,花钿,正要细细妆点,却被她抬手止住,命她退下。
她凝视着铜镜中的自己,芳华正好,顾盼生姿,锦绣千重却不敌心中凄凉,滋生出用怨毒浇灌的邪恶花朵越发繁荣。
盟友再次出现在眼前,看着她的模样,却笑得盎然:“洛妃娘娘新蒙圣恩,为何此刻并不开颜?”
她斜瞥了他一眼,却被他眼中的凌厉厉色惊出了一身冷汗。
“我想要她死。”
“那我可不能答应你,我要的东西,她至今还没有交出来。”
“本宫会给你找到!”她振声道。
“那待你找到之日,便是她的死期,眼下,我可以令她生不如死。”
四月爱看星辰浩瀚,凌上昔便专门为她修筑了高于百丈的摘星台,碧玉阑干,红锦飘扬,暗合七星天阶,直抵天宫所在之处,能工巧匠耗时一年筑造的摘星台只为她能凌风傲立,风仪万千,伸手便可触及满天闪烁星辰。
他果然让她生不如死,她一生中最爱重的师父惨死在摘星台,她的眼前,那时她已武功尽废,无能为力,只能在上昔怀中声声泣血,那一日的落雪染白了天地,却化不开道泽真君一身鲜血,直到她疯魔,手中的寒剑刺入上昔胸膛,鲜血无休无止的从玉阶之上蜿蜒而下,在一片雪地中衍生出朵朵妖冶罪孽红莲。
离宫七载,外界只知道泽真君暴病于宫中,皇后至纯至孝,亲入广安寺为先师诵经超度。
自始至终,他都不愿让她一身白裳沾染丝毫污浊,于世间,她依旧是圣洁至尊的开国皇后,得万人敬仰,世人膜拜。
这一切的背后,洛姝雅充当了一个什么样的角色,任何人知悉都不会为她留下丝毫怜悯,她能凌驾于任何女人之上,却唯独越不过许四月,越不过凌上昔的心。
叫她如何不恨,如何不怨。
一如这长春宫中纵然有繁花三千,却也掩盖不住那一抹似有似无的幽香,多少次的午夜梦回,总能闻到那熟悉却又令她惊悚的高冷清香,那一抹白裳就站在她的床前,双眸如同寒星一般,直看得她发冷发颤。
阵阵冷笑更添心中的凄婉,双眸犹如泣血一般要将人淹没吞噬,你已离宫七年,为何还要回来?
从一开始,她就已经万劫不复。
她不后悔,不能后悔,亦不愿后悔。
浑身已不再颤抖,她拢了拢发间微散的发髻,抬眸看向那一片姹紫嫣红的缤纷花墙,说道:“明日让御花园的花匠来将这些花都搬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