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好微笑着道了声谢谢并接过茶抿了一口,说话的声音有些细小微弱:“凶手已经确定是金娅文了吗?——就是那个之前侥幸逃离覃……覃贺手掌心的女孩?”
她还是没办法从容地说出那个名字呢……
苏然不忍心跟黎好殷切的目光对上,只是斜斜地停留在了她耳鬓旁打理整齐的碎发上,回答的声音也有些飘忽:“是……”
“那她……也就是我之前在那个房子里看到过的女孩?”黎好的音量不自觉地有些提高,虽然她在极力遏制,但苏然还是清晰地听出了她声音的微微颤抖:“可是她为什么要害我女儿还有我老公呢……他们做错了什么啊……我老公一向老实本分,相信好人有好报……我女儿那么天真可爱……她……她怎么下得去手啊……”
苏然只是跟黎好对视了那么一瞬,眼睛就像被针扎了似的。那眼神太过复杂了,初时的悲怆已然淡去,取而代之的是无止境的不理解与挣扎、抗议。
“她不是……也是当年的受害者么……”
虽然说记忆深处的那双幼童的眼睛是写满了深刻浓重的妒意与恨意的,但黎好始终打心眼里觉得那么小,长得又那么漂亮伶俐的姑娘,怎么会有坏心眼呢?
就算是被那个恶毒的男人蛊惑了,她也不该会走上歧途啊……就像假设龙小苑当年没有死亡,而是和她一起脱逃了,她们也一定会牵着手共同努力走出漆黑的深渊,而绝对自甘堕落地走向灭亡啊……
怎么会……怎么会……
“可是她嫉妒你。”苏然狠了狠心,觉得还是不能剥夺受害者家属知晓真相的权利:“因为你走出了深渊,获得了美满的生活,而她没有做到。”
黎好微微一怔,眼神有些懵懂,好似不太明白苏然在说些什么。
“因为你敢过正常人的生活,遇到了能接受你的男人并坦然地和他彼此相爱、结婚生子;因为你敢让你三岁多的女儿穿上漂亮的公主裙,和所有爱美的小姑娘一样自由快乐地行走在大街上,接受所有人羡慕喜爱的目光,不必因为任何人心中罪恶龌龊的想法而退缩惶恐。”苏然看着黎好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道:“——而这些,是金娅文哪怕脱离了覃贺的魔爪,脱离了贫困小山村的‘桎梏’,拥有了一个愿意收养她的正常家庭之后,她也想都不敢想的。”
黎好轻轻眨了眨双眼,努力从脑海里搜寻那个小女孩更为清晰的身影:“这些年来……她是过得很不好么?”
每日每夜不敢合眼,生怕一醒来就发现一切都是梦境,自己还活在那个怎么也逃不出的小黑房子里,而每晚八点都会有那个熟悉的声音在轻唤自己的名字,带走自己所有的希冀……
金娅文也是这样过来的吧,和还没有遇见丁国福时的她一样。
苏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依照相关规定她不能取来金娅文的日记直接给黎好观看过去的那么多年来金娅文的所作所为、所思所想,她也很犹豫到底要不要告诉黎好从金娅文的角度看到的世界、看到的黎好的人生到底是什么样的。那应该是以黎好的性格怎么都想象不到的吧。
“算了,”见苏然一直没有回答,黎好是何等聪明的女人,大概猜到了一点,也没再继续刨根问底:“我一直是个还算幸运的人,年少的时候遇见了小苑,长大之后又遇见了我老公还有小嘉禾……我确实没有立场再去批判她什么……”
毕竟金娅文自始至终都是一个人孤独地彳亍在黑暗里,阳光于她而言尽是奢侈。
那么那日记本上空白的二十多年,金娅文是否有过那么哪怕只有一瞬的时间,也曾经想过抛却所有的灰暗正常地活下去呢?
假设真的有的话,那对于一些人来说也算是一种宽慰了吧……
第22章 玩偶之家 21
八月午后的温风将窗外的知了吹得狂叫,嘈杂的昆虫声和着车流声一起隐隐约约地透过仅留有一条细缝的玻璃窗子打入耳膜。
很久没有在空州度过夏天了呢。不管是苏然还是黎好皆是。
可是她们却没想到今年会是因为这样的原因留在着空州的夏季里。
“说起来,我之前一直都没敢问……”黎好轻轻启唇问道:“我们家国福还有嘉禾,具体是怎么去的呀?”
说来也是讽刺,曾经因为丑恶过往而性格腼腆的小女孩长大以后终于能够洒脱自在、明媚张扬地做自己爱做的事情,可是当那些始终深爱、陪伴着她的人走之后,她终究还是活成了温柔而平静没有波澜的模样。
没有因为绝望崩溃而变得尖锐锋利、仇视所有,那应该也是黎好对于那些包围她的爱的最好回报吧。
苏然闻言静了一瞬,她不知道该怎么去跟一个刚失去了心爱女儿的母亲说,凶手道出所有真相的日记其实是曾经被丁嘉禾的皮肤包裹住的,而土壤里其他的残留人体组织经检验也有一些和丁嘉禾的dna比对结果一致。虽然无法通过手上仅有的证据去观察生活反应从而推断丁嘉禾的具体死因,但她的身体哪怕死后也是零零散散地被封存这件事是毋庸置疑的,那个生前活泼可爱的小女孩从灵魂到肉/体都变得不再完整了。
苏然斟酌了一会词汇,选择性地娓娓向黎好道了来:“丁国福本来心脏就不太好,身边人都说他常备心脏病的药品,但是那天药品没在他身上被发现,应该是被金娅文偷偷拿走了。丁国福很可能是在紧张的时候又看到了女儿的尸体,悲伤与恐惧过度诱使病发去世的。至于丁嘉禾……她只是一个小姑娘,金娅文同是女人,没有让她死得很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