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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井公悟郎感觉非常不好。
精神也是,身体也是。
卡罗兄弟的事已经够折磨人,青井秋翔还偏要掺和进来,把那批人的同伴全部灭口——见到的时候,本以为在千叶执行任务的亲弟正待在他家,若无其事拿妻子先前挂好的毛巾擦头发。
换下衣服丢在一旁,血滴在浴室地面,雪白毛巾染成猩红。
他前夜才看到那起恶性杀人案的卷宗——由于性质极度恶劣,地方上迟迟无法处理,最终还是请求他们派专家支援——原本就对熟悉的战斗痕迹有所猜测,真看见弟弟不加掩饰的染血身影,更是一瞬间便意识到问题所在。
这些天他早出晚归,不知道又在做什么。
“……你又做了什么。”他低声问,感觉太阳穴的血管阵阵跳动,连揍人的心情都提不起来,按着脑袋坐在客厅沙发,“灭口?处理干净了吗?……杉田作最近在找你。”
两家财阀制药生意上重迭的领域很多,两边都看对方很不顺眼……并且,都在做见不得人的违禁药品交易。这些钱开路不正,要搬上台面就必须通过黑道一张一张洗干净,因此双方偶尔都会给对方使绊子——话虽如此,闹到这么大还是第一次。
有栖修搅浑水的功夫一向厉害,他恐怕早想逃走,因此才把局面搅得一团乱麻,甚至胆敢挟持雇主的妹妹做人质,妄图带铃奈远渡重洋。
财阀生意如何终究与他无关,现在有栖修的踪迹差不多调查完全,最终抓捕行动在即,他在意的就只剩铃奈。
……他的妻子,到底去哪里了。
大概是被丢进海里,从游轮的监控有看见女性落水的内容。然而。
哪怕是…也好,为什么直到现在,连消息都……
是被谁抢走了,还是。
“哥也会担心我啊?还是在担心自己的仕途?”青井秋翔在他侧方的沙发坐下,不知为什么拿起了餐具……身上的血腥味都没完全散,这小子居然就有闲心点外卖。
他忍着干脆把亲弟从窗外丢下去的冲动,面无表情给自己倒了杯水:“别装傻。你想做什么?”
“找到一点线索。”森村养的职业杀手若无其事地吃晚饭,“不是问处理得干不干净吗?稍微问了他们两句…说是,看见黑木组的车了。”
——黑木组。
耳畔阵阵嗡鸣。
他忍耐地问:“哪天。在哪。说清楚。”
“十叁号凌晨,千叶滨海区域。”青井秋翔头也不抬,“崛木那天把会谈推了,我的人查到他确实去过那边——呜哇,干嘛啊哥,我还要吃饭的!”
原本安静端在掌心的杯子蓦然碎裂,玻璃碎片飞溅,险些划伤他的手。
青井公悟郎没空理他。
哪怕关系再糟糕的兄弟,朝夕相处数年也该知根知底。这小子最近状态糟得可怕。
表面倒是轻快阳光,动手却越来越狂躁,每次结束都溅得满身是血,有几次连头发都被浸得鲜红,因此报废的衣服不知处理了多少件,夜晚垂头坐在窗前、任由鲜血从发顶滴答落下的样子与志异故事中的修罗几无分别。
他在想崛木孝。
他今天见过崛木。
这些天事情实在太多。妻子的事,弟弟的事,卡罗的事,还有杉田家那一堆烂事,原本就忙到焦头烂额,难得想跟着出外勤透透气,还不巧撞上黑木组首领与合作组织的交易。
没有半件好事。
遇见时崛木孝正倚着茶室的门吸烟。
半散和服透出股与周遭环境格格不入的靡乱,男性用手指捏着石楠烟斗的长柄,弥散烟雾中神色入神,似乎略有些恍惚,直到距离渐渐拉进,才漫不经心瞥他一眼,半眯着眼睛出言嘲讽。
「呦,这不是青井警官吗,最近案子这么多,也有时间出外勤啊?」
妻子的青梅竹马一向对他充满恶意,这是早习惯的事。毕竟、得到妻子的人是自己,他对此多有隐忍,连铃奈每年固定去崛木宅小住的事都勉强同意——然而,自从几月前那次几近宣战的…事件发生,他就再难忍耐对方的存在。
冲突逐渐增多。
妻子不知道的时候,他与对方打过不止一次,两方互相干涉的事都不少做,某种意义上并不陌生。
因此,午间遇上对方,寥寥数语间,便意识到这次的异常。
——他看起来心情不错。
黑木组的年轻首领出了名的喜怒无常、手段狠辣,即便发笑也藏着若有若无的讥诮,旁人身上司空见惯的平和情绪,在他身上几乎从不出现。
而午间他脸上甚至无意识带着笑。
并非面具般暗藏险恶、似笑非笑的轻浮神色,而是轻松的、回想着什么的笑容。
连自己也不清楚原因。
看见那个笑容的瞬间,仿佛被什么用力击中后脑,失去妻子、极为可悲的、丈夫的直觉,发狂般做出预警。
崛木孝:「……」似乎对他紧绷的冷峻神色感到厌恶,妻子的青梅竹马放下先前从未见过的木色烟斗,慢吞吞吐出一口白雾,轻慢地问,「怎么?这幅表情,该不是想打人吧?我可没做坏事,难不成喝个茶也有错吗?警官,别吓我呀。」
黑木组就没什么不犯法的生意。
森村和杉田,那两边的地下生意绝大多数是被他吃下的,不是洗白账目就是经销禁药,黑木组和两方都合作密切——除此之外,也没少做放贷催债一类的事。
然而没有证据一切都是空谈。
……尽管如此,这些念头当时只短暂环绕一圈便尽数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