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家向二人指路:“顺着花厅一直向东走,到尽头向右一拐,便到大门口了。”
顾希言和韩沐依言出了花厅向东行去,没走几步路,一名青年女子走上前来,深深道了个万福,压低了声音道:“二位老爷稍等,妾有话要说。”
顾希言细看那女子,年纪约二十余岁,因在丧中通体素服,却不掩明艳之色,身边还带了一名小丫鬟。顾希言懂得避嫌,稍稍侧身避开,沉声问:“夫人是府上何人?”
“二位老爷请借一步说话。”那名女子引着顾希言、韩沐绕过抄手游廊,来到一处隐蔽的院落,方道:“妾身姓张,是老爷的妾室。妾知道老爷是被何人所害。”
“究竟是谁?”韩沐脱口问道。
“便是醉仙楼的沈琼英。”张氏愤愤道:“那是一个蛇蝎女子。她早就看上了老爷的资财,想要勾引老爷,可惜老爷一直不为所动。后来她大概是觉得年纪大了,想找个后半辈子的靠山,便一心要嫁给老爷为妾,可老爷却不肯松口,她恼羞成怒,便起了歹毒的心思,以食物毒杀老爷泄愤。”
张氏这话未免太匪夷所思,韩沐有些无奈地看向她,问道:“你说这话,可有什么证据?”
张氏倒是振振有词,冷笑道:“沈掌柜在坊间是什么名声,二位老爷一查便知。更何况,我家老爷辞世前那段时间,经常去醉仙楼喝酒,去世当晚也是,沈掌柜有充足的作案时间。我家老爷去世那晚,便是夫人与妾去认的尸,老爷死得惨啊,面色枯黄,身上有好多水迹和呕吐之物。这定是沈琼英那贱害的。”
顾希言本不愿再听张氏的废话,正欲抬脚走开,闻到此言又停下问道:“你是说,张侍郎的身上有呕吐的痕迹?”
“正是。”张氏愤慨道:“这便是沈琼英毒害我家老爷的实证了。”
韩沐不置可否,顾希言却沉下脸来,凝视张氏片刻道:“酒后呕吐,亦是常有之事。你以此断定张侍郎为沈掌柜所害,未免过于草率。你可知道,按国朝律法,诬告人死罪,所诬之人已杀者,反坐以死;未决者,杖一百流三千里,加役三年。人命至重,岂容你儿戏?”
顾希言锐利的目光似是要将她的心思戳穿,张氏瑟缩了一下,也没了之前的声势,喃喃道:“是妾身唐突了,还望二位大人恕罪。不过妾也是一片好心,想早一点找到谋害我家老爷的凶手。”
张氏的声音渐渐低下去。
顾希言却懒得和张氏废话,冷声道:“查明真凶,惩奸除恶是官府职责所在,我等自当尽力,你就不必费心了。”
言毕不再理张氏,与韩沐一起向正门走去。
韩沐觉得顾希言面色实在阴沉的可怕,边走边劝道:“这妇人无知,无非是争风吃醋罢了,伯约不必和她一般见识。我们还是先回府衙,召集仵作再碰一下吧。”
顾希言只顾匆匆向前走,沉默了好一会儿,方道:“坊间有关沈掌柜的传言,季安派人去打听一下吧。”
顾希言的语气淡淡的,不再有任何波澜。此时天色渐渐黑下来,张府的门前点起了烛火,顾希言抬眼望去,内心便如那烛火一般熬煎。时隔多年,她是否一如从前?
第11章 芝麻红枣八宝茶+一窝丝+酥……
坊间向来是无秘密可言的,自从官府的人找沈琼英问过话后,醉仙楼女掌柜涉嫌谋害张侍郎的一事很快便传遍了整个金陵,连带酒楼的生意也受到不小的影响。
若按照以往,每日午间醉仙楼向来是宾客满座,可是今天,只有稀稀落落的几桌客人,食客们看向沈琼英的目光也多了几分探寻与玩味。
沈琼英懒得理睬这些目光,想到叶芜前日托她帮忙研制几款点心,便嘱咐伙计照应好酒楼的生意,自己携了点心去明月茶坊找叶芜。
明月茶坊位于金陵国子监一带,是个闹中取静的所在,与其说是茶坊,不如说更像是一座私家园林。沈琼英从西角门进入,穿过一叠假山,一方极大的水池映入眼帘,四周全是花木,亭台楼阁点缀其间,便是茶客们饮茶的所在。正值暮秋时节,园内的桂花开得正好,偶尔有微风拂过,吹落桂花如雨,茶客们衣襟间便沾染了馥郁的桂花香。
水池东面朱红栏杆夹着一带走廊,走廊尽头一个小小月洞,走进去是一座小小的院落,叶芜平常坐卧起居便在这里。沈琼英与她向来是熟不拘礼的,也不等人通报,先笑道:“身居闹市而得林泉之趣,说的就是叶姐姐这里了。我与姐姐在这里饮茗消遣半日,倒可抵得十年陈梦。”
叶芜亦笑着起身迎接:“今日你来着了,我刚刚泡了红枣芝麻八宝茶,你也来一盏?”
国朝文人雅士素重清茶,叶芜经营的明月茶坊客人大多是仕宦,故而以卖清茶为主。但私下里,叶芜却也爱喝这种材料混杂热热闹闹的熬茶。
前朝茶圣早就批评过这种坏习惯,说是混合葱、姜、枣、橘皮、茱萸、薄荷等材料反复熬煮出来的茶,就好像沟渠间的废水一般,向来为懂茶之人所不取。
因这在文人雅士眼中是恶趣味,叶芜只是私下里自己泡着喝,可是她偶然间发现,沈琼英竟然也喜欢喝这种熬茶,于是这成了两人之间共享的秘密,她们时常会一起喝熬茶。
叶芜泡的芝麻红枣八宝茶,除了芝麻红枣之外,还加了白糖、玫瑰花、枸杞、核桃仁、桂圆肉和葡萄干六样,喝起来香甜适口,唇齿之间还有淡淡的玫瑰香。喝完了茶水,还可以接着吃核桃仁、桂圆肉和葡萄干,热热闹闹倒也十分有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