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小哥笑道:“因三山街一带的租金太贵,我便在聚宝门外租了间铺子,继续操持旧业。沈掌柜不必排队了,里面请吧。”
沈琼英跟着张小哥来到店内,正值饭点,人头攒动,简直是一座难求。张小哥引着她在一个角落坐下来,笑问道:“沈掌柜今天要吃什么面?”
沈琼英看向店内的菜牌,似是比之前又多了一些品种,什么鸡丝面、血脏面、螃蟹面、插肉面、臊子面、三鲜面应有尽有,令人眼花缭乱,正犹豫着要点什么,张小哥笑着提醒道:“小店新推出了石首鱼面,味道特别好,沈掌柜要不要尝尝?”
沈琼英笑道:“听你的,就来一份石首鱼面吧。”
“好嘞。”张小哥答应着匆匆去传菜了。
沈琼英的座位正好靠近灶台,她看见这家面馆掌厨的还是她熟悉那位老婆婆,便笑着和她打了个招呼。
灶上那口大锅上的水已经煮得滚开,老婆婆麻利地揪下一大块面剂,搓成粗条,再抓住两头一抻,面剂立即变得细长,接着两手往中间一合,转眼间剂子变成两股,再抻开合拢,又变成四股,渐渐地,面剂越抻越细,等到细的像银丝一般,便掐去两头放入灶上的大锅里去煮。
尽管沈琼英已经多次参观过这位老婆婆的手艺了,此时亦忍不住感慨:她抻面的动作太熟练了,仿佛浑然天成一般。
老婆婆一边沸水煮面,一边迅速地炒浇头。石首鱼又名黄鱼,味道浓郁,清蒸味道倒是寻常,最适合加酱料煎炸后焖煮,吃起来特别入味。
老婆婆起锅烧热后倒入素油,下收拾好的石首鱼煎炒片刻,烹入适量醋和少许酱油,再加入葱和蒜煸炒,待到鱼身两面金黄,迅速倒入一大碗冷水,煮沸后加入适量腌制好的雪菜,这时面条也煮熟了,将其倒入鱼汤中稍煮片刻,再一起倒入面碗中,撒上少许葱花,一碗色香味俱全石首鱼面便做好了。
沈琼英面前这碗石首鱼面用料特别实在,足足放了三条鱼,散发出浓郁的鱼香、葱香与蒜香。抵挡不住这样的诱惑,她先喝了一口汤,鱼肉的浓鲜与雪菜的清鲜全都溶解在汤里,鲜得让人眉毛都掉下来。汤里的石首鱼也特别好吃,油煎的外皮香香脆脆的,内里的肉却不失细嫩。最好吃的还是手抻的面条,顺滑又有嚼劲,合着鲜汤一起咽到肚子里,肠胃别提有多熨帖了。
在寒冷冬日吃上这样一碗热腾腾的汤面,沈琼英觉得浑身上下都暖了起来,元气也恢复了不少,她似乎有了勇气去迎接新的一天了。
应天府衙内,府尹李公弼的脾气越发暴躁,他提高了声音道:“距离张侍郎暴亡眼看就快一个月了,案情却无丝毫进展,顾府丞、韩治中,你二人负责处理此案,责任可是不小啊。”
韩沐知道李公弼为人,能力不强,官瘾倒是很大。他近来格外关注此案,无非是首辅李延庆亲自过问了,他想迅速结案,给自己挣个好官声而已。
想到这里,韩沐清清嗓子道:“张侍郎一案至今尚未查到真凶,是下官失职。但人命关天,此案尚有不少蹊跷之处,尚不能草率论断。”
李公弼不耐道:“能有什么蹊跷。前日我要抓捕沈琼英,碍于没有证据也就罢了。但张侍郎亲近之人皆不能摆脱嫌疑。依我说,你们把张府的下人都挨个审一审,总能找到线索的。”
韩沐此时又好气又好笑,刚要说些什么,却见一直沉默的顾希言给他使了个眼色,便闭住了嘴。
李公弼浑然未觉,冷冷扫了二人一眼道:“总之,我再给你们十天的时间,若十天内查不到真凶,我自然无法向朝廷交代,但你们更逃脱不了责任。届时李阁老问罪下来,一切便都迟了。”
顾希言扫了李公弼一眼,淡淡道:“昨日下官刚刚收到李阁老的来信,府尹不好奇信的内容吗?”
李公弼心中一惊,顾希言什么时候和李延庆扯上了关系?据他所知,顾希言当年高中探花,座师是现今的礼部侍郎张高举,与李延庆并无半点关系。何况他中探花不久,便得罪了当朝的内阁大学士杨文广,所以这么多年一直在地方沉浮,直到最近因为实迹突出,仕途才有起色。顾希言在朝内并无靠山,为何能得李延庆的青眼?
顾希言仿佛知道他心中所想一般,沉声道:“我当初任福建延平知府时,曾经清丈田地,革除豪绅隐占,额田大有增加,百姓皆以为便。李阁老对此做法很有兴趣,便来信一起探讨。这么多年我们一直是文字之交。”
李公弼的面色变了几变,轻咳一声问:“那李阁老此次来信说了什么?”
顾希言淡淡笑了笑,提高了声音道:“李阁老嘱咐我,张侍郎身为朝廷命官,无端暴亡必有隐情,令我细细查访,不要急于结案,除恶务尽。”
李公弼愣了一下,忽又笑道:“顾府丞,你可真是个人物,我竟不知你与李阁老交好,既然如此,便按李阁老的意思办吧。你放手去做,前途自然不可限量。”
“下官愧不敢当。”顾希言直视李公弼的眼睛道:“府尹既然这样吩咐,下官自当遵命。”
等到李公弼匆匆离去,韩沐笑对顾希言道:“伯约,我竟不知你竟然还留了这一手,怎么不提前告诉我?”
顾希言的面色却变得凝重,沉默片刻道:“明日明月茶坊举办消寒会,你答应叶掌柜要去参加的,别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