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希言、沈琼英随柳聪一起走入宅子,因客厅极狭窄,所以搬了两把椅子,让顾、沈二人坐在院子里谈话。她的兄长和嫂子始终不放心,便也全程在一旁陪着。
柳聪先问道:“二位来找我,是想让我出面控告张侍郎的暴行吧?”
柳聪果然人如其名,是个伶俐的女子,沈琼英忙道:“正是如此。”
柳聪掏出帕子,慢慢擦掉脸上的泪痕,面露坚毅之色:“我愿意。”
柳聪这一开口,她兄长和嫂子都惊到了,她嫂子随即喝道:“你敢,你还不嫌丢人,非要把事情弄得人人皆知嘛?我和你□□后还怎么做人?”
柳聪的嫂子是个泼辣的中年妇人,当即坐在地上大哭:“我的命好苦啊,嫁给你哥哥这个老实无用之人,半辈子穷苦过日也就算了,偏偏还摊上你这么个没羞没臊的小姑子,吃我们的,用我们的,还要去官府丢人现眼,你这辈子就这样了,可你两个侄女以后还怎么嫁人?”
柳聪的兄长在一旁只是唉声叹气,一叠声劝妻子:“你赶紧起来,当着官府的人,你这是做什么?”又对柳聪道:“你若是敢去出首,我就不认你这个妹妹了。”
顾希言见那妇人闹得实在不堪,提高了声音对柳聪兄长道:“我和你妹妹说话,你带着你内人赶紧下去。否则影响官府办案,你知道是什么后果。”
柳聪兄长当然不敢违逆,刚要带着妻子下去,却听柳聪沉声道:“等一下。”
柳聪并不看向她哥哥嫂子,转而对顾希言道:“这位老爷,我也有话要对哥哥嫂子说,你让他们留在这里吧。”
顾希言和沈琼英对视一眼,点了点头。
柳聪且不说话,径直向她兄长跪了下来,哽咽道:“我这一跪,便是拜别了与哥哥的多年兄妹之情,哥哥以后便权当没有我这个丢人的妹妹吧。”
话音刚落,不光柳青兄长,连同她嫂子也一起愣住了。
柳聪的声音已经变得冷静:“没错,我是失节女子,但这一切并我本愿,我也是被害者,是张侍郎让我变得人不人、鬼不鬼的。我恨极了他,只要能让他变得声名狼藉,我愿意付出一切代价。哥哥嫂子既然觉得我丢人,我便不在这个家里呆了,以后我的事情与你们无关,绝对不会牵连你们的。”
柳聪的哥哥闻言似有些许的触动,她嫂子却提高了声音道:“你要走尽管走,出去千万别说是柳家的人。”
柳聪看向不发一言的哥哥,心慢慢地凉透了,一冲动便跑出了家门,沈、顾二人随即追了上来。
沈琼英现在对柳聪非常有好感,觉得她既坚强又有主见,走上前问道:“你这一冲动跑了出来,可想到今后要怎么办?”
柳聪愣了一下,苦笑道:“放心,我答应控告张侍郎,自会言出必行。之后嘛,大不了还有一死呢,我不过是贱命一条,若死去能讨回公道,那也挺划算。”
“柳妹妹。”沈琼英随即道:“我年纪比你长几岁,便托大叫你一声妹妹。你记着,你的命并不轻贱。有罪的是张侍郎,你要好好活着,亲眼看到他身后声名狼藉。”
柳聪的眼中便带了几分泪意:“可我只有哥哥这么一个亲人,如今连他也容不下我了,我又能往哪里去呢?”
说完这话,她有些恋恋不舍地看向柳家大门,意料之中的,她的兄长始终没出来。
沈琼英拉住柳聪的手,柔声问道:“你那兄长我看是指望不上了,你愿不愿意来醉仙楼做事?”
“醉仙楼,就是金陵最豪华的酒楼吗?那里真的肯要我?”柳聪的神情有些困惑。
顾希言看了沈琼英一眼,有些自豪地对柳聪道:“她便是醉仙楼的女掌柜,你若愿意,她自然可以做主。”
这真是意外之喜,柳聪感激地看向沈琼英,语气也有些激动:“原来姐姐就是醉仙楼的女掌柜呀,我真是有眼不识泰山。能够在醉仙楼做事,我求之不得。”
沈琼英笑了:“那就这么说定了,你赶紧回家收拾一下行礼,今晚便来醉仙楼吧。店里后厨正好缺人,你既然在春风茶坊呆过,那么酒楼的差事想来也难不倒你。我们醉仙楼的厨役每月工钱二两银子,包吃包住,也够你养活自己了。”
竟是这样好的待遇,柳聪越发感激沈琼英:“沈掌柜对我有再造之恩,您放心,我这辈子做牛做马......”
沈琼英笑着阻止柳聪:“谁要你做牛做马来着,你只要好好在后厨帮忙学艺,日后能养活自己,比什么虚的都强。”
柳聪千恩万谢地离开后,沈琼英觉得自己办了一件很痛快的事,忍不住露出得意的笑容,却见顾希言一直含笑看着她。
沈琼英脸一红,当下便有些不好意思,随口问道:“顾哥哥不回衙门当差吗?”
顾希言的笑容来不及收去,愣了一下道:“不打紧,我可以顺路送你回醉仙楼再去衙门。”
沈琼英内心一动,也就不再推辞,二人沿着南市街慢慢向前走,恰巧街边有一家卖煨山芋的摊子,微风吹起,山芋的清香混着桂花香飘入鼻中,沈琼英中午吃得少,此时便有些饿了,忍不住转过头去向摊子瞅了一眼。
顾希言忽然问道:“你想不想吃煨山芋?”
沈琼英推辞道:“不用了,很快便到晚饭时间了,我不是很想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