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琼英十分失望, 正欲离开,走到门口又折返问道:“敢问李老板是什么时候出门的?”
“大概三个多月前吧。”伙计随口道:“眼下八成沿运河北上去京城了。小姐还是过一段日子再来吧。”
这等于是下了逐客令,沈琼英只好离开, 回到醉仙楼天已黑透了。
春兰、柳聪巴巴地等着沈琼英回来吃晚饭, 见她来了, 春兰忙上前接过她手中的伞,问道:“姐姐可算回来了,外头还在下雨吗?可见到少爷了?”
柳聪见沈琼英脸色不好,忙向春兰使了个眼色,问道:“姐姐饿了吧,灶上炖着火腿冬瓜汤,我再去做道韭爆虾和黄瓜拌海蜇, 配米饭吃可好?”
沈琼英觉得非常疲惫,头也隐隐作痛,强撑着道:“也好。我先躺一会儿,等饭好了你们再叫我。”
说着便一径走到寝室,连衣服也顾不上脱,一头倒在榻上。她再也压抑不住自己的情绪,肆意让眼泪涌了出来。造化弄人,自己成年后家境一落千丈,父母亦相继离世,历尽艰难才走到今天,偏偏小弟又出了事,难道这一生,注定要活在阴暗之中吗?
不知过了多久,她哭得累了,朦朦胧胧睡了过去。
依稀间,她似乎又回到了沈家位于南台巷的老宅。同样是破败不堪的院落、长满杂草的后园、灰尘密布的馆阁。
这一次,沈琼英恍惚记得自己做了脂油糕要给沈均益送去。后园诚义斋是他自小读书的地方。推开布满灰尘的房门,沈琼英发现里面空无一人。
她开始喊小弟的名字,四周没有人回应她,半响方听到身后有人说话,她回头一看,竟是父亲、母亲拉着小弟一起走上前来,他们面带笑容,似是在一起讨论着什么开心的事。
沈琼英高兴极了,迎上前道:“爹娘、小弟,你们怎么在这里,叫我好找。”
谁知父亲、母亲和小弟好像没见到她这个人一般,径自说说笑笑向前去了,沈琼英赶忙追上去,那里还得看见他们的影子?偌大的后园内,便只剩下沈琼英一个人,夜渐渐深了,月色倒很明朗,照得满地重重树影摇曳,甚是凄凉寂静。
沈琼英受不了这样凄清的气氛,想要离开后园,却无论如何也找不到出去的路,一时心慌被一块石头绊了一跤,惊得汗如雨下。
“姐姐快醒醒,你怎么被子都没盖就睡着了?”春兰走上前来将沈琼英推醒,她才意识到自己又做了噩梦。
心犹在狂跳,浑身已被汗湿透,回想刚才的梦境,沈琼英只是愣愣的,却见春兰道:“姐姐,饭已经做好了。快去用餐吧。”
沈琼英此时没什么胃口,摇摇头道:“我不吃了,跑了一天有些累,先睡下了。”
“那怎么行?”春兰脱口道:“累了一天才要好好吃饭啊。空着肚子睡觉对胃不好,这不是姐姐平日对我说的吗?”
面对天真无邪的春兰,沈琼英稍稍展颜:“好吧,那我就少吃一点好了。”
“这才对嘛。”春兰笑道:“姐姐是不是没找到少爷,不要紧,他一个大活人丢不了的,我们发动亲戚朋友一起去找,一定能找到的。”
沈琼英却怔怔的,半响沉声道:“找到益儿了,不过他实在不愿意回来,也只得随他了。”
“那为什么?”春兰还想再问,看着沈琼英越来越黯淡的脸色,便住了口。
沈琼英与春兰来到后堂,柳聪已经把晚饭摆好了。火腿冬瓜汤是用金华火腿切丁,与鸭胸肉、冬瓜块一起炖煮多时而成的,卖相极好。冬瓜块晶莹透亮,仿佛软玉一般飘在汤中,火腿颜色深红,与鸭肉一起散发出浓郁的香气,点缀以碧绿的葱花,看上去就非常美味。
春兰先舀了汤来喝,火腿的咸香与冬瓜的清甜相互烘托,令汤水清鲜醇厚,滋味悠长。这样鲜美的汤最适合用来泡饭了。春兰舀了一大勺汤浇在米饭上,粳米亦沾染了汤的鲜,变得润滑适口,很容易便下了肚。汤里的冬瓜特别好吃,经过长时间炖煮,默默吸收了火腿的鲜,鸭肉的香,一口咬下去汁水四溢、鲜甜可口。
韭爆虾是一道快手菜。春天的河虾肉质鲜嫩,最适合于韭菜同炒。韭菜、香葱洗净切断,生姜切成米粒。将锅烧热倒入素油,放入葱爆香,倒入鲜虾和韭菜,放入姜米、绍兴酒和香醋,快速翻炒几下就可以出锅了。
这道菜若火候不够,韭菜吃起来生涩且没有镬气;火候太过,虾便容易炒老,韭菜也太过软烂,在沈琼英的指点下,柳聪这段时间厨艺大有长进。火候把握得刚刚好。
柳青对自己的杰作表示非常满意。韭菜香味浓郁,鲜爽开胃,河虾肉质鲜嫩又紧实,一咬一口鲜汤,细细品来似有韭菜的辛爽,还有虾脑的丰腴,她连虾壳也舍不得丢掉,全都吃下肚了。
柳青就着韭爆虾吃了半碗饭,看沈琼英懒懒得不怎么动筷子,便劝道:“姐姐稍喝点热汤吧,不然胃里发空容易难受。”
经不得春兰、柳聪苦劝,沈琼英用火腿冬瓜汤泡了少半碗饭勉强吃下了。又夹了一筷黄瓜拌海蜇,瓜片酸凉爽口,海蜇香脆鲜美,倒觉得很对胃口,便不知不觉吃了小半盘子。
柳聪看见便劝道:“姐姐,我看你人不大舒服,还是少吃些生冷吧。”
沈琼英皱眉道:“我觉得心里烧得很,吃点凉的还痛快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