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希言沉默了, 半响终于下定决心道:“好吧,大概你不这么做是不会安心的。”
东台盐场为“淮南中十场”之首,一年产盐量最高可达六百多石, 民间向有“两淮盐税甲天下, 东台盐税甲两淮”之说,顾希言、韩沐、沈琼英、柳聪一行人来到东台盐场附近的安丰镇,但见街市繁盛、屋宇连栋, 一片繁华热闹的景象。
柳聪的表兄名唤张明德, 就住在安丰镇, 屋舍并不十分轩阔,仅是坐北朝南的四间瓦房,靠近院门是鸡舍,有几只大公鸡正在吃饲料。顾希言、韩沐、沈琼英第一次来到这样的人家,觉得很是新奇,柳聪忙上前打招呼道:“表哥,我是聪儿, 我们得有四年没见了吧。”
张德明大约二十出头年纪,见到柳聪愣了一下露出笑容道:“是柳妹妹啊,这可真是意外之喜,上次见你的时候还小呢,一转眼长成大姑娘了。怎么想起来镇上了。”
“当然是记挂表哥了啊。”柳聪笑道:“再者也是陪朋友来镇上办事。”
张德明的目光看向柳聪身后众人,问道:“这几位该怎么称呼?”
柳聪笑道:“他们都是我在金陵的熟人,此次是来东台买盐的,今天在家中借宿一晚,可方便吗?”
张德明的性情很是爽朗,随即笑道:“远来的都是客,有什么不方便。只是我们这里地方窄狭,诸位都是做大生意的,别嫌弃这里就好。”
张德明一面张罗众人到正房坐下喝茶,一面嘱咐内人道:“柳妹妹来看我们了,还带了金陵来的客人,今晚要在咱家借宿,你赶紧收拾两间厢房出来。”
众人坐定后,张德明笑问柳聪:“我听说妹妹在金陵春风茶坊做事,一切可还顺心?”
柳聪解释道:“因为出了点变故,我眼下在醉仙楼帮厨呢。”
柳聪话音未落,张德明便失声问道:“是金陵八大楼之一的醉仙楼吗?那可是好地方啊,我听说那里的伙计薪酬特别高,妹妹的运气可真好。”
柳聪笑指沈琼英道:“这位姐姐就是醉仙楼的沈掌柜,是她把我带到醉仙楼帮厨的,姐姐待我极好,是我的大恩人。另外两位都是他的朋友。”
张德明激动的站了起来,连连拱手道:“没想到今天竟然能见到醉仙楼的掌柜,真是蓬荜生辉啊,柳妹妹一直蒙您照顾了,这孩子从小没了父母,也是可怜人。”
张德明对顾希言一行人越发热情,笑问道:“你们还没吃饭吧,小户人家饭食粗陋,恐怕你们吃不惯。”
韩沐笑道:“无妨无妨,我们也带了些路菜,大家一起吃也热闹。”
张德明的内人随即去后厨收拾饭菜,不大一会儿功夫便将晚餐摆了上来,安丰镇临海,张家的饭菜自然离不开海鲜。沈琼英细看今晚的吃食,一碟清蒸带鱼,一碟家常烧大黄鱼,一碟雪菜炒鲜笋,一碗蛤蜊豆腐汤,再加上沈琼英带来的路菜鸡肉瓜齑,琳琅满目十分丰盛。
张德明去镇子东头的酒坊打了些好酒,自己坐了主位,顾希言一行人坐了客位,令内人打横相陪,笑着招呼道:“乡下菜食粗陋,实在不成敬意,我敬诸位一杯。”
众人饮毕杯中酒,开始享用晚餐。菜肴的烹饪方法都非常简单,但胜在食材非常新鲜,每一样菜都别有风味。
清蒸是检验带鱼新鲜程度的不二法门,这道清蒸带鱼香气袭人,鱼肉闪烁的银色的光,一看就是刚从海里打捞上来的。夹一筷鱼肉送入口中,肉质细腻紧实,鲜味十足,细细咀嚼有淡淡的酒香和葱香,进一步烘托了鱼肉的鲜,令人回味不已。
家常烧大黄鱼,是将大黄鱼用素油煎了,倒入清水,加上葱、姜、蒜、醋、酱油等调料焖制而成,酱香味十足。东海的大黄鱼十分肥美,新鲜紧致的鱼肉被酱汁充分浸润,变得特别有滋味,入口既有海产的鲜爽,又有肉类的腴美,是一道特别下饭的菜,不知不觉间,韩沐便就着鱼肉吃了大半碗米饭。
鸡肉瓜齑是沈琼英的拿手菜,鸡脯肉、酱瓜、笋干、虾米切丝,配上葱姜,在香油中充分煸炒,出锅前加入适量的胡椒粉、盐,再勾少许芡,密封入坛后便是上好的路菜,可以久存不败。
张德明从未吃过鸡肉瓜齑,好奇地夹了一筷品尝,鸡丝细嫩爽滑,虾米鲜美提味,酱瓜咸鲜解腻,里面的笋干特别有嚼劲,它充分吸收了虾米和鸡肉的鲜味,变得甘美异常,每一口都是无上的享受。这道菜虽然食材众多,却毫无混杂之感,搭配在一起异常和谐。大厨出手果然不同凡响啊。
雪菜烧鲜笋是一道清爽的素菜,雪菜滋味咸鲜,最适合与味淡的笋子相搭,笋片默默吸收了雪菜的鲜味与咸味,口感爽脆甘美,大家吃够了海鲜后再品尝这道菜,仿佛从海滨跨越到了山林中,完全是不一样的感受。
酒足饭饱之后,少不了一道暖胃的汤,蛤蜊豆腐汤清淡爽口,鲜味十足,里面的海带特别有韧性,入口是浓郁的大海气息,豆腐软软的,几乎不用怎么咀嚼便滑入肚中,一碗汤下肚后,众人的肠胃也变得熨帖起来。
果然美食是最好的沟通渠道,众人边吃边谈,很快就变得熟稔起来。张德明好奇问道:“我冒昧问一下,诸位此行打算买多少盐啊?”
顾希言沉声道:“大约四百斤。”他进一步压低了声音:“我们有盐引,但换取盐引的代价太高根本回不了本,还想直接从盐户手中买些余盐,不知张小哥儿可有什么路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