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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来越密,让人喘口气都要用尽毕生的力气?没有光透进去,没有风吹进去,就像个黑暗闷热的蒸笼,女子们在里头撕咬,腐败,溃烂。

只在特定的时刻,特定的日子,凑齐剩余的残片,挣扎着打扮出光鲜的样子,迎接男子的大驾光临?

看着盛明萱脸上的帷幕,心中止不住冷笑:先是关住脸,再是身子,到最后,会不会让女子终身不下绣楼一步?

那日在太学讲经堂,面对胡仪时,她有过这样滔天的怒火。今日对着盛明萱,怒火卷土重来,却又比那日多了深深的失望。

盛明萱自己也是女子,是有机会读很多书,明白很多道理的女子啊!

这念头撕扯着她,令她不适,令她愤怒,令她心脏攫做一团,令她脑海里似烧着热炭,怒火炽烈。

怒火曾经令她忘记自己的身份,今日再次令她忘掉自己的立场。

被盛明萱这一提醒,上面那笑声一刺激,身子一激灵,这才猛然意识到自己身在何处。

转眼看看胡仪,他目光在自己与盛明萱身上游弋,眉头微皱,神色中却有一抹了然,仿佛在说:女子行事,果然如此。

再看看自己这一侧的詹事与太子。詹事看着自己,神情奇异,说不上是佩服还是失望。

太子表情就直白得多,一脸的目瞪口呆外加警告:薛恒娘,你在干什么?

胡仪身后还有许多官员,大都隐在巨大殿堂的阴影中,看不清他们的表情。

咬紧牙,逼自己冷静下来,一字一字回复盛明萱:“盛娘子,那日我说过,与你割袍断交。今日再与你重复一次,我与你,虽然同为女子,却并非就天然站在一边。”

望望一边紧张的太子,眉头渐渐舒展,缓缓道:“我记得,那日太子殿下为女报赐名「周婆言」,说的是,倘使周婆制礼,当不与周公同。盛娘子虽是女子,却与周公同声同息,显然算不得周婆。”

太子愕然,看看薛恒娘,哭笑不得。

还莫名冒出点十分熟悉的感受来:难怪安若与她交好,这拖人下水、拿人当枪使的功夫当真如出一辙。

盛明萱没有回话,不知道是在回味细思恒娘的话,还是在想法反驳应对。

殿上一时沉寂,胡仪的声音便显得异常清晰:“盛娘子,薛娘子,你们都不必再多说。圣恩令女学之议,我不再反对。”

太子正颇有逸兴地打量着薛恒娘,听了这句话,脑袋一下子转过去,眼睛瞪大:他同意了?

胡仪身后站着门下省官员,为首二人正是给事中。也被胡仪的言语惊住,其中一人脱口惊呼:“胡祭酒,你这是何意?”

胡仪朝他们点点头,又回过头来,看看对面,沉声道:“盛娘子方才一席话,说服了我。”

“天下生民,非独有官有士,亦有民。孟子有言:民为重,社稷次之,君为轻。庶民与贤士,上者为阳,下者为阴。

上下之道,与夫妇之道,都是一个理。理乃天地常法,不以人心为转移,不因万物而变异。反是天地万物,都不过是理的体现。此乃圣贤之道,一理分殊而已。”

“盛娘子适才所言,眼界与格局,大有男子之风,非是女子声气。她竟是想到了礼下于庶民,以求治世之大功。”

他身后有人发问:“请问祭酒,先圣曾言,礼不下庶人,此乃别尊卑贵贱之道。如何祭酒如今反说,要将礼下于庶人?”

胡仪捻须,一时忘了身在大庆殿,倒似在太学讲堂上,对着莘莘学子解经:“圣人言,礼不下庶人。其意归经,乃在「仁恕」二字。因庶民生活艰难,食无鼎,居无乐,如何尊礼?

大人不计小人过,君子亦不以礼为难庶民。至若市井乡野女子,更是讲不得这个礼字。比如乡野村妇,若也足不出户,如何买米做炊?如何送饭田垄?”

“这原本是我反对圣恩令开女学的原因:高门无需入女学,庶民不必入女学。既无实在的好处,何必为了一时虚名,变乱制度,徒增纷扰?”

“然而盛娘子之言,颇有道理。其一,教化万民,本就是朝廷设百官的本意之一。其二,庶民不纳妾,都是匹夫匹妇。

若是妻不贤,必然家宅不宁,子孙不孝,祸及三代。

其三,礼下于庶人,乃是圣人学说逐渐浸润天下的大势。譬如三书六礼原本是士大夫以上婚姻之礼,如今士庶无不通行。有此三样,我想来想去,再无阻挡圣恩令的道理。”

说到这里,望着盛明萱的方向,感叹道:“盛娘子,是贤女子也。”

盛明萱谦谢,深深一福。

廷议礼官按制高宣:“尚有何人欲质询《圣恩令》?”

百官交头接耳,纷纷议论。几个站在第一排的紫衣官服相互看看,枢密使与三司使脸上有微微笑意。

给事中对视一眼,钱复脸上有些沮丧,唐介朝他摇摇头。

廷议礼官三宣以后,见无人再上前,躬身朝丹陛上请示:“陛下,请赐笔墨,百官唱喏。”

丹陛上传来一个淡淡的声音:“准。”

礼部早有个礼官端着笔墨在一旁候着,听到这声「准」,步出柱子后,快步走到百官队伍末尾,从品级最低的官员开始,一一询问他们的意见。

按制,被问到的官员只能回答:喏,或者非。前者表示赞同,后者意味着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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