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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内小院里,一个带着重孝的俏丽女子站在空空的晾衣绳下,满脸怒色:“那日当着千百人的面,官家亲口答应我的事情,难道就这样当屁放了不成?”

瞧她模样,如同一只尾巴着火的猫儿,随时都能跳起来。

院子里另有一个也穿着素淡衣服,面色温柔的女子,出声提醒她:“恒娘,你如今是国孝家孝在身,别说这样不敬的话。”

恒娘转过身,朝正堂里供着的牌位望了一眼,声音顿了顿,方哑声道:“我娘才不会跟我计较这个,我以前经常跟她吵闹。她在那头,要是哪日听不见我的声音,说不定还得担心。”

三娘听她这话说得甚痴,摇摇头,不再言语。屋里传来一把喑哑的女子嗓音:“现在要改口叫大行皇帝,官家换人了。你别在这上头犯忌讳。”

这是正理,恒娘没法驳。只好咕咕哝哝地,拉着三娘进到屋里,也围着火炉子坐了,伸手烤着火,问道:“九娘,你几时动身?”

“宫里头那位要服三个月的緦麻丧,等出了三月,曹郎君奉她回沙洲,我便跟去。”

恒娘遥想了想,揪然不乐,拿起火钳,狠狠戳着烧得通红的木炭:“阿蒙为什么要去那么远的地方?还把你也带去?只留我一个人在京城,连个说话的人都找不到。太不仗义了!”

九娘听了这话,朝三娘笑了笑。三娘也笑,摇摇头,示意自己并不在意。

她们自然知道,恒娘如今脾气暴躁,自有原因。

她娘亲遇害那日,御史中丞束手就擒,下皇城司狱。他位高权重,即便在狱中,也颇受优待。

他一直以来镇定自若,虽在狱中,犹讨来纸笔,为自己准备了长篇大论的辩词,兼且批驳薛恒娘的不经之论。

然而数日之后,消息传来,他那一支羽箭,不但没有击毙薛恒娘,反而导致皇帝受到惊吓,龙驭宾天。御史中丞痛悔莫名,万念俱灰,当夜在狱中自尽。

这倒好了,省了新帝与群臣的麻烦,再也不用为着该不该破坏本朝不杀士大夫的定制,他的罪行究竟是不是谋逆等细琐事项,辩难不休。

这个结果,只有薛恒娘不满意。然而满腔的悲愤不乐,实在找不到发泄的地方。

她偷偷跑去御史中丞家里观望。那家也一样出殡,寡妇孤儿,哀哀痛哭。

她在街角看了半日,堂堂御史中丞的丧事简素得可怜,门可罗雀,与她薛家差不了多少。

站得太久,脚冻麻了。冬日雀儿不长眼,以为她是个木桩子,欢快地在她头上拉了一泡屎,她这才返身回家,一路骂骂咧咧,也不知是骂该死的雀儿,还是骂该死的御史中丞。

或是骂没良心的娘子们。

宣德门诣阙事件之后,「周婆言主编是个见不得光的奸生女」如同长了翅膀,飞遍京城的大小角落。

她甚至怀疑,如今城门出入的每一辆车,每一匹马,都装着关于她的传闻,迫不及待地想要飞去更广阔的天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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