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望榆搬出之前留下来的小书案,摆在院子中间,从佩囊拿出一筒月饼和一颗石榴,放在案上,对着明月相拜。
已经过了十五,但有条件,还是可以拜月的。
“月饼,阿娘做的。”
她拿起那筒月饼,揭开裹在顶端的油纸,露出一个圆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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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月饼,个头略小,浅棕色的饼皮,周围缠绕两笔花纹,中间印出一个吉字。
“这个好像是红豆馅的,元极,你吃甜的吗?”
“能。”贺枢捏住月饼,指腹下陷一分,“好像和京城的月饼不一样?”
“嗯,是南方那边的做法。”她拿起一颗月饼,对半掰开,“这个是鲜肉馅的,你要尝尝吗?”
“嗯。”
红豆馅的香甜软糯,口感沙软,肉馅的咸香适宜,与外层的糖皮一起入口,别有风味。
自月初开始,尚食局便在尽力准备宫中的月饼,奉送到皇帝案头的自然外形精巧,馅料用的也是新鲜上佳的食材,无一不精。
既是过节,贺枢只意思意思地尝了两口,便吩咐曹平送去给宫里的内侍、宫女、侍卫等。
他托住剩下一半的月饼,视线落在深色的红豆馅,舌尖残留几分甜味。
“元极?”江望榆问,“是太甜了吗?觉得腻人?”
“不是。”贺枢吃完剩下的红豆月饼,大概放了不少糖,对他来说,甜味重得有些黏腻,“我只是忽然想起了我的母亲。”
他几乎没有提过父母家人的事情,她也很少问,现在听见他的语气清清淡淡,像是怀念感慨,又似乎不是很在意。
她暗暗打起精神,以己度人,谨慎地开口:“令堂应该很疼你,如果还在的话,应该也会做月饼,跟令尊还有你一起度过一个团圆美满的中秋。”
疼他?
三岁立为太子,衣食住行一应俱全,从来不曾有所短缺。
可穿过经年的时光,只有在除夕、元旦、中秋等几个重要节日,久居蓬莱殿的男人才会脱下道袍,深居佛堂的女人也会换掉僧衣,分别穿上皇帝与皇后的礼服。
难得分出一丝心神,带着他出席宫宴,在百官勋贵面前和睦相处,昭告天下人,皇家亲睦友善,该为天下典范。
记忆遥远模糊,贺枢却清晰记得远离朝臣后,天子礼服未脱的男人,直接将他推给内侍,语气冷淡:“带太子回东宫。”
女人半分眼神都没有分给他,径直走远。
幼小的男孩坐在台阶上,东宫偌大,只有他一个人,孤零零地仰头看着夜空明月。
贺枢轻轻笑了一下,微微摇头甩掉那些不该再想起的记忆画面。
他许久没有说话,一转头对上她担忧的目光,宽慰道:“我没事。”
江望榆紧紧抿唇,盯着他,轻声问:“你还有其他家人吗?”
两位长公主上了奏章恭祝中秋佳节,言辞恭敬疏离,他依旧按照规格赏赐节礼。
至于宗室里其他叔伯堂兄弟,关系更不算亲近,如果其中有人心怀不轨,更是危及皇位的隐患,他自然不会过多亲近,只叫宗人府去赐节礼。
“有,但是关系不怎么好,也不会一起过中秋。”贺枢没有隐瞒,略显迟疑地问,“中秋当值,没能和家人一起过团圆节,你会觉得不开心吗?”
她一直没说想在中秋告假,他也不便另外安排人来值守。
“还好,我白天的时候在家陪母亲和‘妹妹’一起过节,不差这一个晚上。”江望榆语气十分自然,朝他笑笑,“正好可以陪你一起赏月嘛。”
她笑得眉眼弯弯,眼瞳明亮,月光流淌,深处藏着星星。
贺枢跟着笑起来,想了想,问:“我听说圣上赐了瓜果月饼,你觉得好吃吗?”
“你没有收到吗?我记得天文生好像也有。”
“也收到了,味道不错。”
贺枢觉得自己有必要挽回一下她心里的天子形象,学着过往那些臣子夸自己的语气。
“圣上体恤臣子中秋还要当值,特意赏赐丰厚节礼,想来为人一定仁厚宽和,又听闻圣上中秋还在认真处理公务,确实勤勉。”
“哦。”
江望榆头都不抬一下,从荷包掏出一块鸡肉干,在橘猫面前晃来晃去。
“大橘,吃吗?”
橘猫跳起,两只前爪捏住肉干,趴在她的膝头,咬住肉干嚼动,咽了下去,又伸出舌头,轻轻舔舐她的掌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