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说慧风见徐至和周沅芷两人十分亲密,心中非常难过,整日里与酒为伴,昏昏沉沉,胡乱在蔡州城里的烟雨楼渡日。那烟雨楼是蔡州城有名的酒楼,与黄巢的迎宾、聚贤楼齐名,但迎宾和聚贤楼归黄巢所有,只接待黄巢重用的贵宾,而不招呼寻常过往的客商。另外,烟雨楼地处蔡州闹市区,也便于招徕四方生意,因此每天茶楼雅座客满,欢声笑语不断。
慧风天天来烟雨楼喝酒买唱,酒楼的掌柜也渐渐认识了这位老主顾,见了他一大早前来,十分殷勤地将他让进里间较清净的一个空位坐下,也不等慧风吩咐,掌柜就让跑堂的,赶紧在桌子上摆满几坛上好的陈酿状元红,一碟花生米,一盘熟牛肉,和一盘豆腐干。慧风也不与店内掌柜伙计答话,就独自一人,借酒浇愁。
一天清晨,烟雨楼里格外热闹,聚集了天南地北,形形*的过路客商,他们语言不通、脾气各异,有的客人喜欢清雅,低声谈论一些风流雅致,诗词歌赋;有的客人喜欢豪爽,高谈阔论,高谈一些江湖上的传闻。
慧风正喝着闷酒,忽听见一桌客商高声谈论这次黄巢比武招亲的事情。其中一个满脸红光的汉子说道:“这次蔡州英雄大会,不知道哥几个有没有去瞧热闹?”
一个满脸络腮胡子的大汉,敞着衣衫,露出圆圆的肚子,一边招呼同桌喝酒,一边答话道:“可惜我那几天在路上错过了行程,没有看成这次比武,你们几个说说,大哥我也听听热闹热闹!”
桌子对面的一个黑脸汉子叹息道:“吴俊大哥,凭您的铁头功夫,错过这次成为黄王驸马的机会,真是太可惜了!”
那个红脸汉子补充道:“是啊,赵大哥,听说这次比武大会,不论地域人品,只要有真功夫的,都可以上擂台一试,不知是真是假?”
对面的那个赵姓大哥叫道:“那还有假?我亲眼所见的,就说那个当选的驸马徐至,也没有什么三头六臂的,不过就是一个黄毛小子,武艺上也没有什么出众的,相貌也是平平,要不是黄王袒护他,怎么也轮不上他啊。”
那个吴俊舔了舔嘴,咽了咽口水道:“那黄王的公主一定是美若天仙吧,真便宜了那个姓徐的小子了。”,说完又仰头喝了一口酒。
吴俊喝完酒,故作神秘道:“各位兄弟可能不知,现在去往长安京中的道路可不太好走,自从黄王控制了中原大地,与官军为敌,原来江南的商贩学子进京,可以沿故隋运河北上,走巩洛入关;现在只能走长江水道,从汉中入京这一条路了。”,众人听了,都摇头叹息不已。
吴俊见众人情绪都有些低沉,指了指身边一个腼腆的少年,笑道:“这位李振兄弟是我路途中刚认识结交的,是江南徽州的一个读书人,这是他第一次出家门,想进京搏个功名,图个衣锦还乡!我们一路上从鄂州走到蔡州,兵荒马乱的,走走停停,就耽搁了一个月!所以没有赶上这次招亲盛会,否则单凭我这小兄弟的相貌和肚中的学问,说不准也能抢个驸马爷来当当,省得去长安赶考?”,一句话说的李振面红耳赤、其他人哈哈大笑起来。
慧风听了吴俊的话,朝那书生瞟了一眼,也禁不住笑出声来,原来这李振虽然是个读书斯文人,却长的贼眉鼠目,尖嘴猴腮,肤色如漆,十分丑陋,因此成了众人醉酒取乐的对象。
时近中午,烟雨楼内早已是客满为患,十分拥挤。一位白发苍苍的老爷爷,背后插了一把破旧不堪的二胡,领了一个十五六岁手捧琵琶半遮面的姑娘走了进来。那姑娘虽是农家打扮,却也掩盖不了她的秀丽。老爷爷和姑娘先是给掌柜的鞠了一躬,掌柜稍微点了点头,两人又面向客人行了一个大礼。顿时众人哄笑起来,有人高声起哄道:“这不是万香楼的程姑娘吗?快给大家唱个小曲吧,助助酒兴。”
那程姑娘扶着爷爷找了个边边角角的地方坐下,程爷爷从背后取下二胡拉了拉弦,试了试音。那姑娘开始有些羞涩,向众人道了一个深深的万福,然后怀抱琵琶,唱起《琵琶行》的曲子。这《琵琶行》原是白居易被谪贬江州遇到琵琶歌女,有感而发所作的新曲,时隔几十年后仍然流行于世。
慧风已经喝完了两坛酒,渐渐有了些醉意,只见那姑娘开始唱道:“浔阳江头夜送客,枫叶荻花秋瑟瑟。……”,那嗓音清脆高亢,比百灵鸟的叫声还要婉转动听,不由地忘记了饮酒,听她继续唱道:“……十三学得琵琶成,名属教坊第一部。曲罢曾教善才服,妆成每被秋娘妒。……,门前冷落鞍马稀,老大嫁作商人妇。商人重利轻别离,前月浮梁买茶去。”程姑娘的歌声竟然由高亢变为低沉,而且越来越低沉。
慧风平时无忧无虑,天真浪漫,只是在蔡州初次受到情感上的创伤,听了歌中琵琶女的悲惨遭遇深有感触,心情也跟着歌声低落下来。
那曲调低落到极致,竟然变成了姑娘低沉的抽泣声,慧风不由地听呆了,直到姑娘唱完了尾句“……,座中泣下谁最多,江州司马青衫湿。”不知道是姑娘的高超技艺,还是歌中琵琶女的悲惨遭遇,打动了众人,途中竟无人高声喧哗,只有轻轻的叹息声。在座的客人同生活在乱世,感同身受,“同是天涯沦落人,相见何必曾相识”,等程姑娘唱完后,一阵阵叫好声、喝彩声响彻整个烟雨楼。
正当众人继续起哄,要求程姑娘再唱支曲子时,烟雨楼里闯进了一群义军模样的官兵,为首的是一位四十左右的年青将军,身穿皂甲,腰间挎了一柄弯刀,手拿皮鞭,威风凛凛,身后是一群脸上纹着金印的士兵,手持长枪,短刀,弓箭和盾牌。
烟雨楼的掌柜见了,赶紧面带笑容,迎了上来,小声说道:“朱存朱将军,今天是什么风把您迎到我们小店来了,此次来鄙店有何公干?”
朱存高声叫道:“本将军奉黄王和城防朱温朱将军之命,例行巡查蔡州各处的酒坊茶楼,看看你们这些黑心商人是不是暗藏了朝廷的奸细?”
掌柜连忙说道:“在下小本经营,怎敢勾结朝廷奸细,难道不想在黄王和朱将军手下做生意了?小人就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也不敢窝藏嫌犯啊!”
朱存喝了一声:“我看未必,你们做生意的,无商不奸,什么事情都是敢做出来的。”,说完就要指挥士兵上前搜查。掌柜的见了,赶紧从袖中取出一沓银票,偷偷地递给朱存,朱存数了数手中的银票,才挥手让士兵停住,不要惊动了酒楼的客人。
掌柜和众人见朱存收了钱,都松了一句气,哪知道朱存并没有要走的意思,而是径直走向卖唱的爷孙俩,满脸坏笑地说道:“小姑娘长的真是水灵,快唱首小曲,给本将军解解乏!”,说完竟然伸出手去,就要搂抱那个姑娘,那个程姑娘一时惊慌失措,赶紧转身躲闪。
朱存满脸淫笑道:“怎么给本将军唱支曲,你还不愿意?我看你倒像个女奸细,来人那,将这爷孙俩给我抓了,带回我府中,我要好好审问他们!”
众客人见了,都是敢怒不敢言,眼看那些如狼似虎的官兵就要将爷孙俩抓走,那爷爷赶紧拦在朱存和士兵的面前,用手中的二胡砸向朱存,急忙叫道:“莺莺快跑,不要管爷爷!”
朱存大怒,拿起手中的马鞭狠狠地抽向程爷爷,程爷爷被打得遍体鳞伤,可是程爷爷始终抱住将军的裤腿,不肯松手。朱存无奈之下,只好抽出佩刀,刀起头落,竟将程爷爷砍成两段。
程莺莺见爷爷惨死在朱存手中,无助地呜呜大哭起来,发狂地呼叫:“爷爷,爷爷,你们还我爷爷命来。”
朱存狞笑道:“好啊,小姑娘你过来,我赔你爷爷的性命!”,说完又向程姑娘扑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