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不要吃东西?”何靖关上公寓门,钥匙放在餐桌,“或者我先陪你休息一下?”
回来路上蒋慈一直沉默。
何靖想回跑马山,让金宝照看她,她却摇头拒绝。
蒋慈把身上西装扯下。哭过的眼皮微微泛肿,嘴唇干燥,衣袖擦泪擦得皱痕迭迭。
“那个警察认识你?”蒋慈开口,声音略哑。
“是。”何靖如实回答。
蒋慈靠坐沙发扶手,“什么时候认识的?”
何靖叹了口气,“我第一次放你飞机,就是他把我抓了。”
蒋慈抬头,“所以他说的都是真的?”
何靖抿唇。他早该料到,刘耀辉不会放过任何一个机会为他宣传恶行,哪怕面对毫不知情的蒋慈。
“警察和我们本来就势不两立,不要他说什么你都信。”
“我们?”蒋慈语气冷淡,“是我和你,还是我爸和你?”
“有区别吗?”何靖走上前,想抱她却被躲开。
蒋慈侧开半个身位,站到茶几旁边,“你说有没有区别?我没卖粉。你呢,你有没有卖?”
“你想听什么?”主动示好惨遭拒绝,蒋慈语气惹得何靖胸口发闷,“我有卖又如何?你同学的粉就一定是我卖的?我连见都没见过她。”
他连案发现场都未去过,怎可能知道那包粉是不是他的货。
“那你卖的时候,有没有想过我身边会有人食白粉死?”
“做什么都会有人死的,如果她不食又怎会出事。”
“她不是自愿的。”蒋慈摇头。她想起邓颖赤身裸体,完全失去尊严的死状。
没有人自愿这样离世。
“你又怎知她不是自愿的?”何靖觉得蒋慈被伤感冲昏头脑,“你没见过食粉食到上脑的女人,衫都可以不穿,两腿分开谁都能上。”
蒋慈瞬间恼怒,“你在乱讲什么,你根本就不了解她!”
“我早就跟你说过离她远点,你有听我忠告吗?”何靖生气,气蒋慈不谙世事,“食了粉连自己老母都认不出,散毒的时候一群男人搞一个女人你见过没有?我不了解,那你就很了解她吗?”
蒋慈怔住。
想到刘耀辉那句“致幻坠楼”,想到邓颖肿胀异常的身体,想到冯志杰那副风流纨绔的嘴脸。
她确实不了解,命运为何对邓颖过分残忍。是不是所有人都会认为她天生贪婪,自甘堕落,为一包白粉出卖色相。
是不是只有自己深知,她聪慧自立,坦率过人,那对浅浅酒窝在记忆里明明甜美新鲜。
蒋慈眼睛变得温热,透明泪水无声坠落。
揭秘世间黑暗却徒添蒋慈伤感,何靖心中不忍,“阿慈,你不要那么天真。”
“天真?”蒋慈抹掉泪痕,“如果不是你们这种人,世界上又怎会有那么多受害的人?”
“你第一天认识我?”何靖伸手拉住蒋慈,又被再度挣开。这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态度,让何靖微愠,“从你第一次见我开始,你就应该知道我做的是什么。”
蒋慈声音颤抖,“你在犯法啊,话事人。”
“那你报警啊,说是我害死你同学,要不要我亲自开车送你回警署?”何靖连连苦笑,似困兽恼怒,原地来回踱步,“你是不是傻了!”
蒋慈含泪冷笑,“我是傻啊,我跟一个毒贩拍拖啊,谁能比我傻?”
“你是在跟我讲后悔吗?”
“是啊,我是后悔,后悔刚刚怎么没叫警察直接把你关去监狱啊!”
何靖脸色低沉下来,“今日死了个你认识的人,你就怪到我头上?全港每天食粉死多少人啊,难道全部都跟我有关?”
“我是卑鄙无耻的毒贩,那你爸呢?你爸卖军火啊,他拿着杀人的钱养大你,供书教学。你就连身上的血都有一半是黑社会的,你现在来说后悔?是不是太迟了!”
何靖扯住蒋慈手腕。眼底深似漩涡,将所有血腥戾气锁紧,映出蒋慈失神模样。
“你跟我是一个世界的人。你读再多书认识再多人都没用,你没得后悔,因为你是蒋慈。”
蒋慈用力挣开何靖钳制。
她难以置信这番话语出自何靖,句句在理,字字诛心,誓要她低头认命。没错,她睡的是人肉堆砌的高床,吃的是践踏法律的菜肴,身上一针一线皆由性命编织而成。
这个世界就是因为有她,有她的家庭,邓颖才会死。
“你说得对。”蒋慈收起眼泪,“我的出身轮不到我来选,我没得后悔了。谁让我没投个好胎,去清白人家做个名正言顺的千金小姐。”
“我是黑社会大佬的女儿,天生冷血,自私无情。”蒋慈轻仰下巴,目光凉薄,毫无半分往日情意,“所以你敢背叛大佬,对倪家赶尽杀绝,你确实有本事做新义话事人。但我敢背叛我爸,跟你偷偷摸摸玩地下情,我同样可以背叛这段感情,离开你。”
“何靖,我们确实是一样的人。”
斗心狠,她从不落下风。
何靖惊得心头发紧,胸口起伏着慌乱愤怒,“你在威胁我?”
“我是在通知你。”蒋慈眼角泪痕已干,“我有权选择以后的路怎么走。”
早以为二人体液交融,灵魂默契,她愿低下高贵头颅俯身在侧,为自己的丰功伟业锦上添花。不曾料她从未真正妥协,偶尔娇俏不过是心情大好,配合他演足虚荣心爆棚的戏码。
那晚的惊鸿一瞥,她就是现在这般游离尘世以外,任谁都不能左右她的态度。
何靖后悔把话说得太重,被蒋慈一字一句,敲醒他的狂妄美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