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亿买我弟的命,你以为我要的是钱?”
嗜血复仇一天都不能多等,何靖毫无耐心。
蒋兴贴着隔板,细听周遭声音,“你不要钱?不要钱你会做话事人?”
“蒋兴,我做话事人是天命所归。算命佬说我八字伤官制杀,入社团会大富大贵,你信不信?”
“哼,叁更穷五更富,再有钱你都没命享!”
蒋兴回头,身后马仔拖到现在都未把仓门打开,手抖得像帕金森发作。他啐了一口,准备夺过钥匙自行开门。
突然头顶传来木板踩动的咔嚓声。
蒋兴枪法神速,抬手瞄准那抹黑影,快速扣发子弹。
砰砰两声,人影变成人尸,咚地瘫倒在仓库上方。
蒋兴夺过钥匙,被沉寂惊醒,猛地转身。
“我从俄罗斯回来的时候你就应该知道,我有九条命。”
何靖单手持枪,枪眼与他的双眼一样幽深可怖。
蒋兴喉结滚动,听见死神召唤。
何靖轻扬下巴,身旁的人利索把蒋兴绑起,拖到仓外空地。黑色轿车烧出浓重烟味,油箱爆开的瞬间,火团烫穿人眼。
蒋兴老了。
叁十年前第一次抢劫,迈着腿跑了足足3公里才停下,夺来的布袋里只有五毛钱。被当地帮派老大相中,从马仔做到堂主,遇上年轻叛逆离家出走的唐佳宁。她好胜要强,跟了他之后一口吴侬软语变成满嘴粗话,开心就喊他兴哥,不开心就骂他咸湿佬。
家务从不会做,却有一手比他更好的枪法。
她是真的爱他。疼了两天两夜为他生下蒋慈,差点连自己的命都没了。后来她真的没了命,自己的一半生命也随她而去。
蒋兴抬头,环视周围。不得不在心里暗讽自己,何靖说得有点道理,背阳之地连半寸日光都进不来。
阴凉舒爽,不是个好坟头。
他却要死在这里。
何靖朝蒋兴一步一步走去。手里的枪乌黑发亮,时速350,击穿头颅只需0.5秒。
不到一秒钟时间,就可以为何武报仇。
他沉默与蒋兴对视。到了今日才发现,蒋慈双眼确实遗传蒋兴,一个流光溢彩妩媚动人,另一个却幽深似夜阴鸷锋利。
“怎么,不会用枪?”蒋兴望着何靖迟迟没有动手,心中嗤笑,“要不要我教你?”
“蒋兴,你是不是很盼着死?”何靖开口,“2个亿的货,你准备卖给谁?去澳洲还是北美?连运费都倒贴,看来你真的很想摆脱新义,洗白自己早日移民。”
“我没猜错的话,你给你女儿离港的机票都买好了吧?你一开始就没打算过跟我合作,你只想杀了我。等再过两个月你的货偷偷散尽,你就带着钱去和女儿汇合?”
蒋兴计划被识破,颓然双眼布满红丝。
他不怕死,只怕蒋慈要因此遭受折磨。命运给他剑走偏锋的暴利机会,却时时提醒他因果循环,报应分明。
幸好还有个廖胜。
“何靖,江湖恩怨江湖了。我死不足惜,但我女儿从未接触过新义任何事,她才20岁,你不要对她下手。”
何靖举起枪,往前抵住蒋兴心脏,“你在跟我讲价?”
“我是在求你——”蒋兴一贯挺直的腰脊微弯,“求你,放她一马。”
浑身血液都叫嚣着立即开枪,把蒋兴就地正法。何靖却双眼通红,握枪的手轻轻发颤。
他不能这样做,内心挣扎让他扣不动扳机,他不能让那双跟蒋兴长得一样的眼睛流泪。
莫斯科的夜晚,何武内脏撕碎,惨无人道。
维港半山别墅,蒋慈依偎身旁,说最爱他。
动手吧,杀了他吧,阿武连个安息之处都没有。湖底彻夜寒凉,他找不到回家的路。
阿靖,我们走吧,去没有人认识我们的地方重新开始。你没了何武,我不想没了你。
何靖犹如困兽,喉间无声低吼着痛苦万分的抉择,几乎要咬碎自己的牙。他盯紧蒋兴这张死意已决的脸,重迭了蒋慈,又重迭了何武。
最终,颤抖食指微微松开扳机。
逝者已逝。
天平与理智撕扯许久,无法平衡,下坠倾斜。
活着的蒋慈已是他唯一在意的人。
“蒋兴,想死很容易,想不死才难。”何靖胸口起伏,逐字逐句轻声在蒋兴耳边开口,“我要你亲眼看着自己失去一切。”
何靖一脚把蒋兴踹倒在地,朝他两边大腿各开一枪。蒋兴痛喊两声,血液濡湿裤腿。双眼睁大,痛苦望着何靖的人往仓库浇满汽油。
“何靖!你有病啊!”
蒋兴大声吼叫。2个亿直接烧掉,何靖简直是个不可理喻的疯子。
“2亿——你说你是要卖掉你的半山豪宅,宾士轿车,还是元朗街口铺面才够还债?”何靖把枪插回口袋,屈膝单腿蹲下,盯紧疼得双腿发抖的蒋兴,“不过你不用担心,等下我就叫人帮你报警。”
“全港最大的军火商落网,人赃并获。如果我是警务署署长,连夜做梦都要偷笑出来。蒋兴,在赤柱监狱慢慢孤独终老。你不要指望再见到你女儿,我不会让她再有任何接触你的机会。”
何靖站起身。
浓烈汽油扑鼻而来,蒋兴瘫倒在地,疯狂咒骂。死难受吗?不难受,黑社会日日有人死,早死不过早超生。
让骁勇一世的大佬流尽铁窗泪,才叫真正折磨。
何靖掏出火机,是那只在蒋兴寿宴上亲自为他点火的银色zippo。他拨开盖子,随手甩进了仓库门内。
火舌沿地面舔尽每一处汽油,浓烟在山头骤然腾起,朵朵乌黑渗人,被夕阳镀上层层金边。
蒋兴骂得声音嘶哑,恨不得立即与何靖共赴十八层地狱。
何靖已经听不见他在说什么,他也不想听了。弯腰坐进轿车后排,离开的时候连一个回头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