邢清章认真听,果然发现雨停下,淅沥声戛然而止。
“可这天上的乌云并没有要消散的痕迹。”纪无涯侧首看窗外:“蛮夷入侵中原那时我失去妻儿,那时的我懦弱狼狈又无能,却自命清高以出世之名闭关于大明山,中原生灵涂炭之时我却躲在山上,天下人都道我是神医神算,可只有我自己知道,那不过是凌迟我的一把刀,然后你来了,我许你表字为善渊,要你居善地,心善渊,我把自己从前因无能而未完成的一切寄希望于你,可现在想来,是老师太过自私。善渊,天上的乌云并未消散,它们越积越多,最终要有一场电闪雷鸣的成灾暴雨。”
他起身走到邢清章身后,轻抚上他的头顶,所有的慈爱全都给了他和平安,他叹气:“渊儿啊,是老师的错,你该为自己而活。云既明不只是临安云家的大公子,云段目只不过是个幌子,他和琴氏之间的恩怨是我们无法想象的,我不阻拦你,老师尊重你的一切选择,可善渊,凡事都要三思,任何事都绝不是浮于表面那样简单。”
等将纪无涯送走,邢清章依旧没能明白他话中的含义,可他心中却是不自觉地恐慌。
他的心......也许并不是没能认清,而是不敢认。
纪无涯所说的那场暴雨到底何时下?这更是一把凌迟在他心中的刀。
邢清章双手紧握,他面向紧闭的大门,喃喃道:“老师......我该认清吗......”
纪无涯住云既明那,他每夜偷跑去邢清章那里,今夜回来的有些晚,却发现自己屋里亮着灯,他身形一顿,警惕地走进去,云既明正坐在他屋中喝茶,见他进来,示意人坐下。
“纪老去哪了?”云既明问。
纪无涯冷哼一声,他面对云既明时和面对邢清章完全两个模样,不耐烦地说:“云公子这不明知故问吗?”
“是了。”云既明一副无所谓的模样,说:“我就是明知故问。”
“......”纪无涯懒得跟他废话,直接问:“什么时候发现的?”
“接你下山前。”云既明说。
“那你早就......”纪无涯想起什么,更觉愤懑。
“我知道他是邢清章,从他施针时就知道。”云既明毫无保留地说。
纪无涯气得握紧拳,他双眸大睁,胸口不断起伏,低吼道:“你也知渊儿的心思......你......你根本就没有心!”
云既明把手中已经冰凉的茶杯放下,身子微向前倾,看满面通红的纪无涯,眯起双眼,毒蛇一样狠戾,像在吐蛇信,他低声说:“自从你下山的那一刻就没有后路,你以为真能逃出去?我始终明了他的心思,也知他是谁,不然我为何放着大大小小的医馆,偏要选他清安院?”说着他朝后倚回去,游刃有余地说:“他的心已经在我这,我活着就能保证他绝对安全,可我要死,他又怎愿独活?”
纪无涯面上的红消下去,他像是看见一只暖不热心的毒蛇,他的脸色惨白。
“所以啊,纪老,你只有站到我这里,才能保全他的命......”
竖日夜里,邢清章忙完一天,正摆好饭菜和平安等纪无涯来。
经过昨夜的那阵雨,今日的夜没那么闷,带上几丝清凉,衬得人心里愉快,邢清章坐在椅子里等,手指忍不住来回敲桌面。
突然响起三声敲门声,邢清章起身,平安眼疾手快的去开门,一身黑袍子走进来,他戴着帽子,瞧不见脸,平安以为是纪无涯,直接关上门拉住那人手腕朝里走,嘴里嘟囔:“老师怎么才来,我和哥哥等好久啦。”
邢清章摸索着把座位拉开,让纪无涯坐下,问:“今日来的要比昨夜还晚。”
黑袍没回话,他坐下,把罩在头上的袍帽取下,那张棱角分明的俊脸暴露于油灯之下,平安递竹筷的手一松,竹筷落地的清响吓得邢清章一震,连忙问:“平安,怎么回事?”
平安看着那张脸,咽了口唾沫,要哭一样,说:“不,不是老师......”
“不是?”邢清章猛地蹙紧眉,空洞的双眼朝那个方向望去。
来人轻笑,把竹筷捡起来,又那一副新的,往邢清章碗里夹菜,安慰说:“善渊,是我。”
云既明的轻笑已经让邢清章熟悉,可此刻的邢清章听见这个声音心脏猛地滞停,平安抓住他的手臂,能感觉到其上肌肉紧绷,他的哥哥在发抖。
“你......”邢清章吞口唾沫,迫使自己镇静下来,他拿起竹筷,说:“你都知道了。”
这是陈述语气。
云既明应声。
屋里又陷入死寂之中。
云既明以为邢清章会发怒,他已经做好准备。
“对不起......”
细弱如蚊的声音在他耳边萦绕,云既明的手一顿,他抬眼移到云既明身上,才发现这个小大夫正懊恼于对自己的欺骗,拿手指不断捏自己的耳垂。
啧......又揉红了。
云既明抓住那只不老实的手握住,低声说:“错哪了?”
他俩离得近,炙热的呼吸全喷在邢清章脸上,他也说不准,又因为无法解释眼睛红起来。
平安看得一愣一愣的,小小的脑袋里充满大大的疑惑,但是看见他哥要哭,那忍不了,喊道:“干嘛你!放开手!”
还没给人掰开,门口的钱益很有眼色地进来,一把捞起平安往外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