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看,我这一家人,重情重义,赤诚坦然,做了许多许多好事,多好。”
谢晟淡淡地望着远方:“我不像,我像谢不归。”
“我很羡慕他们。”
他语气平淡,这时候忽然响起一阵阵惊呼,有孩童激动地喊着“娘,你看天上”,诸人闻声,接二连三地抬起头,便再也移不开视线,无数颗脑袋整齐划一地仰望着蓝黑的夜空,像无数只仰头的鸟雀。
不知是何人在放灯,不是送花神时那种吟诗画画风雅漂亮的灯,是白色的灯笼,一盏又一盏,从三尺尘世里摇摇晃晃飘摇升空,很快便满天都是,许多人渐渐忘记了哭泣,他们站起身,相互扶持着,痴痴仰着脸,被夜空里的灯火吸引了目光。
谢晟的语气平静至极。
“但是我想,总该先有我这样的人,才能有他们这样的人。对不对。”满天灯火,那双颜色极浅的眼睛像是一面镜子,流光溢彩,却终究看不清任何情感。
他并不需要季青雀的回答,这也不是一个征求意见的问句,于是季青雀仅仅是沉默着转过脸,望着漆黑夜幕里飘摇远去的天灯,谁也没有再说一句话。
第29章 王妃
大法事结束后, 盛京街道上依然人烟寥落,白灯笼高高挂在人们的头上,叫来往行人心中生起某种和平日子一去不复返的隐隐不安。
季青雀却一步也不踏入盛京,只是卧在庄子上看书, 庄子上日头长久, 日出而作, 日落而息, 黄昏里炊烟袅袅,田埂上三三两两的孩子绕着归家的大人们跑来跑去, 童稚的声音清脆地唱着乡野童谣,随着歪歪斜斜的炊烟,飞入火烧般的金红色天空里。
一辆马车晃晃悠悠穿过田间的道路,一只戴着赤金绞丝镯子的手掀开帘子,一片烂漫的霞光里, 季青罗探出身子,明媚一笑:“你过的倒是舒坦,这地方这么漂亮,难怪你不愿意回府里呢!”
眠雨泡了茶, 季青罗饶有兴致地在房间里走来走去, 正堂布置的很朴素,三三两两的苍翠矮竹, 正进门的壁上挂着一副水墨山水长卷, 气韵深远。
季青罗一一细细看了一遍, 才回过头,冲季青雀一笑:“可怜青珠还总觉得你在庄子上吃不饱穿不暖的, 一天念你三四遍, 有人却关着门自顾自过她的神仙日子, 连封信也没写过,你说她是不是自作多情?”
她嘴一得了空,眠雨边连忙将温度合适的茶杯塞到季青罗手里,季青罗抿了一口,又笑了:“连丫鬟都机灵了这么多,可见这地方是真的养人呢。”
季青罗对她说话惯来是骄横带刺,如今许久未见,依然喋喋不休,可是季青雀却从她这些看似夹枪带棒的话里,慢慢拼凑出盛京中这些天里发生的事情。
孙家在给孙有恒说亲,是一户门当户对的人家,只是孙有恒似乎并不太喜欢,只每日专心地和季淮读书温习。
宫里的刘贵妃生了个小公主,阖宫上下都颇为失望,劳心劳力了好几个月的张皇后更是一病不起,前两天才终于能够下床去抱抱小帝姬。
……
三言两语之间,她所缺席的这些日子便被季青罗一一填满,末了,季青罗喝了最后一口水,长出一口气,没好气地说:“这些天你都不知道多忙,大法事,帝姬出生,都赶着趟的来,忙的我们脚不沾地的,就你躲清闲!”
季青雀很认真地觉得,这个口硬心软的二妹妹实在很可爱。
她总觉得可爱与不可爱并不是一句夸奖,而是一种客观事实,就像一个人生的是美还是丑一样,世上的人们从古到今都被分成泾渭分明的两边,隔岸相望着。
季青罗是可爱的,季青雀是不可爱的。
谢景是可爱的,谢晟是不可爱的。
就是这样一清二楚的两边。
季青罗可不知道她在想什么,信手将空茶杯放在桌上,瞟了她一眼,拖长声音:“……可怜我还要跑这么远,亲自来请你回去。”
季青雀静待下文。
季青罗等了大半天,翻了个白眼,哼了一声,忽然不耐烦起来,气鼓鼓地说:“卢阳王的王妃过两天生辰,给咱们家三个姑娘都下了帖子……别想推,人家点名想见你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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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青雀上辈子就不大爱出门交际,这一点倒是和她未来的婆婆长宁郡主差不多,长宁郡主在闺中便是一副目中无人的跋扈性子,嫁了得意郎君还是不改行事,一如既往的我行我素光彩照人,鲜少以人青眼。
只是这场西华关大败,长留侯失去了最后的弟弟,自是悲痛至极,长宁郡主也闭门谢客,专心陪伴夫君。
安乐长公主也在宫里陪伴张皇后,天子至今无子,这一直是皇室的心病,张皇后贤惠明德,待后宫诸人都平和仁慈,满宫上下赞不绝口,便是她这么个贤德晓事的人也急的焦头烂额,被逼的年年派人去严华寺添香许愿,宫里但凡有人有了身孕,她立刻便下旨将其份位连晋三级,再把人挪到凤仪宫,几个月亲自照料嘘寒问暖,半点不错眼,心心念念殚精竭虑,不过是为能够生个皇子继承大统。
可惜刘贵妃今年也只生了个公主,希望再度落空,张皇后大失所望,连夜重病不起,安乐长公主虽然平日里和张皇后颇有些嫌隙,但是到底也日日陪在宫里,协理她处置宫务。
前些日子闹的风生水起的荣华郡主也被拘在宫里陪伴母亲,这满京最有头有脸的四个女人或病或不能出门,卢阳王妃的生辰便显得颇有几分寥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