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方语速极快,逻辑却不强,被问急了也会引出经典论章,然都经不起推敲。而徒弟说的慢条斯理,逻辑却缜密,论点极多,每条论点又有事实举证,引用处甚至能精确到某篇某章某节某行。
这自然得益于徒弟修道人的记忆与强大的神魂,但也与徒弟博览百家书籍有关。
天衍弟子见大师兄如此厉害,纷纷眼睛发亮,一个劲在台下呐喊助威。而被柳双问得哑口无言的另一方,只能甘拜下风,在自家宗门的叹息声里下台。
几轮下来,徒弟竟然力压全场,面对每个对手都礼节到位,论点也极其到位。
这却是他不曾料到的。等倒数第二位对手下场,柳双微微侧身,小眼神偷瞥了眼他的方向。那双眼睛很亮,眉眼微扬,似乎是在向他邀功,少年人的意气情不自禁流露,全然不似辩题时沉稳的大师兄。
他传音:“狐狸尾巴藏好,佛门杀来了。”
徒弟赶紧肃容,道台上也有一僧侣姗姗而来,手持佛经,走到徒弟面前时,十分尊敬地行礼。
“见过柳施主。贫僧慧定,师从贤首,修佛三十余载,曾执礼戒珠省院、妙相院、观音院,参著《金刚经解》、《法界观图》、《庄岳论》等,善涅槃学与毗昙学,现任观音院主持。”
寥寥数句,全场却似笼了一层寒霜,所有人嗅出争锋相对的意味,看着场上二人渐渐安静下来。
一上来就自报家门经学,说明对方将其视为敬重的对手。徒弟也起身,拱手作揖道:“拜见慧定大师。在下柳双,师从天衍观主,修道十余载,道行尚浅,见识浅陋,无功绩也无著书之能,只略通百家之术,还请大师指教。”
一番话下来,谦卑有度,不卑不亢,慧定大师点点头,走到席间跏趺而坐。
第一次交锋不分高下,宣读太监抹把汗,拿出了徒弟选的辩题,念道:“第三组,第五场,辩题——”
接着,卡了一下。
“……佛道之论谁更接近天地至理。”
说完,太监将手中木牌左右翻看,确是官制,一时间有些惊奇。因为官方采定的辩题里,应该没有这么宽泛的。
然而辩题已出,金锣敲响,论道就此开始。
徒弟微微拱手,笑道:“佛道有缘,本自同根。今日大师与我的佛道之论,可成千古盛事。”
闻言,慧定大师合掌:“既是千古盛事,还请不吝赐教。”
说着佛门处一阵骚动,竟是有两位僧侣抬着一摞东西上台。众人好奇看去,却见东西放下竟是一摞书简。书简垒在慧定大师身前,足有半身高,这些书简全是佛门经学,被僧人一一摊开,显现其中批注。而慧定大师就坐在一堆书简里,不动如山,眉眼含笑。
“论道需引证,贫僧为此批注佛门经卷数十,以作辩题之需,柳施主勿见怪。”
一言,众人哗然。
这是迄今为止的论道中,第一次有人搬出实书引证,这样多的书简,这样严谨的态度,足以让对手羞颜。
一时间,台下众人皆为佛门之严谨折服,道台对面的阁楼上,官家目光也纷纷赞许地望向佛子。
天衍弟子们急了,都开始为大师兄担忧。最小的弟子甚至扯着他的衣服:“观主我好紧张,大师兄输了可怎么办呐……”
他摸摸小弟子的头:“紧张什么,你看大师兄还在笑呢。”
小弟子啊了一声,果见大师兄在笑。
而道台上,面对慧定大师的充足准备,柳双也再不客气,转头便朝自家师父喊道:“师父,弟子的东西落在台下了,您帮弟子送上来如何?”
这时他才想起,徒弟来时搬了八个大铁箱,这些铁箱是徒弟五日来闭门不出的成果。于是心领神会,他手一挥,强大的气劲将八大铁箱通通送到台上,沉重的力道砸得整个道台轰隆一响,箱子排成整齐的一行,蔚为壮观。
单这一手就让无数人震慑。接着徒弟也一挥袖,八大铁箱齐齐开箱,众人一看,竟是八箱装得满满的书简。徒弟手中结印,书简自动从箱子里飞出,有序地摊开于地。这些书简涵盖百家,数量巨大,每一本都有详细批注,每一摞都有一人高。等徒弟将书简整理好,整个人已经被漂浮的书册团团包围。
半个道台,所有书简形成纵横排列的庞大书阵,书阵直上云霄,气势磅礴。无形的符文将书简一一摊开、分类。徒弟就站在书阵之中,手执一纸一笔,与端坐的慧定大师面面相视。
此时,台下众人已经完全看呆了。不论是近乎仙迹的书阵,还是那密密麻麻的百家道藏,都足以令世人震惊。
徒弟一身素衣道袍,广袖玉冠,书阵中昭昭然如圣者。其彬彬有礼地向慧定大师拱手:“论道需引证,在下为此也批注了百家经藏数百,以作辩题之需,望大师勿见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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庞大的书阵一出现,举世皆惊。不说台下,就是台上的慧定大师也微微动容。
慧定大师出身佛门,修为已至元婴,他能清晰地感知到面前少年不过筑基圆满修为。可如此庞大的书阵至少也得洞虚尊者才能支撑,说明少年修为虽浅,境界却早已超越尊者,实乃大才。
如此,轻慢之心消散,慧定大师念了句佛偈,开始认真论道。
台上二人从道法佛法起源论证,溯及前后八百年事,引用的经卷道藏不下百数。台下有儒门书生听后顿悟,拿出笔墨纸砚一一记录,为这场佛道之论执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