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怀南答:“升官,留在长安。”
陆重霜道:“野心不小。”
沉怀南自嘲似的笑了下,忽而问起陆重霜:“晋王殿下,沉某六岁对诗,八岁读史。比起您的夏公子,如何?”
陆重霜道:“平分秋色。”
“既然平分秋色,为何夏公子能名满长安,而我入京以来,却被一个小小的家奴压得翻不了身?”沉怀南嗤笑出声。“舍弟亡故后,阿娘终日消沉,我却无能为力,恨不得以头抢地,恨不得血溅御史台。而后遇到晨姑娘,哪怕赤身裸体,我也要将她留住,唯有要挟住她,我才有可能见到您。”
沉怀南缓了口气,继续说:“诚然如殿下所言,我不畏您,不信您,但确确实实有求于您。除了依附,沉某别无出路,”
“殿下,所谓物不平则鸣,这世间不平者,岂止您一人。”他一字一句道。“世人眼盲,怀南也不服这个命!”
此话一出,陆重霜默然良久。
“我知道你在赌。”许久过后,她幽幽道,“你也赌对了。”
凡是想要获得君主恩宠的人们,向来都是把自己认为最宝贵的东西或自以为君主最喜爱的东西作为献礼。
于陆重霜而言,一句“不服这个命”,代表了太多东西。
“渠州刺史改任左补阙,去门下省吧。”她说完,翩然而去。
背后沉怀南似是被卸掉全身的气力,踉跄几部,跌坐在地。
陆重霜托戴弦让御史大夫暗中呈上的奏疏在叁日后摆在了桌案,女帝正值辟谷,遂命左右将这些琐事传去东宫交由太女过目。东宫当值的是寒川公子手下的婢女,而非幺娘安插进来的亲眷。她收到奏疏,不露声色,当机立断地将它传到寒川公子手里。
女帝易孕,执政至今鲜有亲政的日子,大多时日都在后宫养胎。如今她转而宠信宦官,有了亲政的机会,却处处心有余而力不足,干脆甩手不干,沉湎于炼丹服药。
外人并不知晓,那些千辛万苦送入京的奏疏,一半会被传去东宫,另一半则交由九霄公子处理。
而到了东宫,奏疏又会被分为两流,一类被幺娘截下,一类由寒川公子代为审阅。
皇太女陆照月平生只爱煽风点火、寻欢作乐,真要坐下来谈政事,还不如门前的看家狗有耐心。
跟在太女身边服侍的幺娘目不识丁,却油嘴滑舌。她私下雇了个识字的小婢在身边为她念读奏疏,大概通晓内容后,便再添油加醋一番,身子一转,低伏在陆照月耳边,告诉她如何处理这些烦心事。
寒川公子看不惯,便暗中从于家要来几个信得过的婢女,安插在东宫内,赶在幺娘之前劫走奏疏。
寒川公子看完奏疏,出神地想了很久才挥手招过贴身小侍,低语道:“你去寻一趟阿娘,告诉她,我有法子对付晋王了。”
侍从深知此事的重量,瞪着眼睛低低唤了声:“公子。”
寒川又看了眼奏议,狠心按捺住胸口浮现的不适,冷声道:“她想用瑞兰江一事对付于家,我倒要将计就计,让她沾一身私结党羽的坏名……这次,我要让她翻不了身。”
侍从咽了口唾沫,轻声问:“那需不需要同太女殿下……”
“不必。”寒川呵斥。“陆照月就是个十足的蠢货,身后跟的也全是拎不清的废物。同她说,这事还不知会出什么岔子!我若是个寻常人家的男子,早该和离,另寻出路了!”
说到这,他强行截住下半句将要脱口的话,咬紧了牙。
“公子……”小侍怯怯地又唤了声。
“赶紧去吧,”寒川公子撇过脸,长吁道。“谁叫我姓于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