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ρō①⑧щêъ.cōм 定风波(八)(2 / 2)

两方交锋,春泣恰如离弦之箭,一球击出,马随球跑,木球在半空划过一道弧线,未等降落,她扬臂使劲挥出一杆。突厥那头两个人左右夹击也拦不住她飞奔的黑马杀过重围,刹那间陷入追逐战的泥沼。

陆重霜不再看球,默默把玩起手腕挂着的朱红的玛瑙串,一颗一颗地在指尖拨弄。

夏文宣担忧地低声唤了句:“青娘?”

“不必担心,她会赢。”陆重霜神色泰然。

果不其然,终场鼓响,此战大获全胜。

夏鸢松了口气,暗道大楚的颜面算是保住了。

入夜摆宴,女帝下令将宫中的夜明珠悉数摆出,不燃蜜蜡之类的俗物,全凭珍宝的光辉照明。想来是白日在马球场落了些面子,需在夜里找回来,以免这些个粗鲁的蛮人看不清大楚的富硕。

身着月光衣的乐师们隐匿在帘幕的阴影处,暗奏青海波,声调清冽悠扬,如水波粼粼。美酒斟满,风拂绸帘,来往的男女借着夜明珠清冷的光晕在金殿内行走,恍如天宫玉人。

陆重霜与突厥公主趁月赏景去了,留下夏文宣与到场的各家公子寒暄。

来客里有不少熟人,更多的是旧仇人。

夏文宣只对妻主温顺,对外性子尤为清高,不屑与庸俗之徒游玩。夏家何等地位,他又是当朝宰相夏鸢的独子,矜贵中的矜贵,因而从前的夏文宣在尚未出阁的世家公子间,风评并不好,嫉恨诋毁之言不绝。

倒是那个沉怀南,拉着骆子实,与那些闺中少年们初见面便迅速打成一片,言笑晏晏地同他们聚在桌边,喝着酒玩双陆。几名贵女觉得有趣,背手站在一旁看,还赌起输赢。

夏文宣贵为帝君,却无人上前,少年们见到了他不过恭顺地行礼,随后匆匆离去。

他环顾,见角落的阴影处坐着随妹妹出席的阿史那摄图。

那蛮子穿狩猎纹的胡袍,腰别一柄嵌红黄二色宝石的银月弯刀,头戴突厥公主样式相仿的黄金冠,箕坐饮酒。

“王子殿下。”夏文宣走过去,抚平长衫的褶皱,在顾鸿云对面坐下。

他喝醉了,闭着眼睛,思索着什么,口中醉醺醺地随尺八声哼起青海波的调子。

“殿下喜好音律?”夏文宣问。

“听着顺耳罢了,”顾鸿云道,“你们那些词牌名,我才懒得懂。”

“我也算不得精通音律,”夏文宣笑笑。“至多是有几首喜欢的曲子。”

“说来我曾听过一支尺八曲,可惜至今都没能找到。”他幽幽说。“那是我这辈子听过最悲凉的尺八声,孤寒涩苦,伴随着微凉的晚风,像是草原迎来了第一场雪。”

“听上去十分高雅。”

“高雅……呵。”顾鸿云轻哼。“你们这些皇城里的男人,就这么拿腔拿调?”

夏文宣微愣。

“我是突厥的王子,你是清高的帝君,所以你来找我,我俩都是不得志的男人。”顾鸿云指向不远处玩棋的众人,冷笑道。“他们早知道你近几月失宠,怕与你亲近刚入宫便惹陆重霜不快,也怕你日后复宠,转过头对付他们。所幸同你客套一番,再转过身说你坏话。你也一样,堂堂帝君都躲到阴影里与我这蛮子闲谈了,为何还不愿说些真心话?我可不知道什么时候,在您这种门阀贵公子眼里,我等蛮夷配谈高雅。”

“王子殿下,那些我知道,我都知道。”夏文宣笑了笑。“我是帝君,服侍女帝、管理后宫是我的本分……何况皇城就是这样,连禁中的墙也是透风的。”

“阿妈曾告诉我,我们突厥人,最早不过是柔然人的奴隶,流淌着狼的血脉却给人当狗,为他们放牛羊,给他们盖金屋,自己只能睡在马棚。那时,你们汉人是最高等的人,连柔然的王都要向你们汉人的皇行礼。后来有一天,我们阿史那氏的祖先揭竿而起,以母狼神阿史那的名义发誓,要将柔然人驱逐出腾格里赐予阿史那的土地,让族人过上人人有羊吃的日子。”顾鸿云道。“我从小时候就听阿妈说这个故事。她口中的长安铺着黄金的地砖,稻米多得能填满湖泊,柔然的王面见汉人的皇时,如同见到天神般跪倒在地……可我到这里那么久,才发现这里的人一个比一个虚伪,甚至连陆重霜也与以往不同了。”

“青娘?”提及陆重霜,夏文宣一时失言,叫错了称呼。

“她是个疯女人。”顾鸿云说着,站起身。“可惜她现在成了大楚的女帝,不再是那个我想打败的女人。”

“您要出去?”夏文宣仰头。

“嗯,去透透气。”他望向夏文宣,大笑起来。“蛮夷不懂礼数,先行告退,还望帝君海涵。”

夜明珠的余光照进他的瞳仁,夏文宣看到了传说中阿史那氏那泛着一抹蓝意的狼的眼眸。

真是洒脱的男人,夏文宣不由感慨。

玩棋的沉怀南见顾鸿云大步离去,眼珠一转,起身走到夏文宣身边。

“帝君。”他行礼。

夏文宣看他一眼,抬手请他落座。

沉怀南不坐,转头望向离去的方向,意有所指地感慨起来:“传闻突厥公主放话,道‘可汗儿当嫁天子女,今天子无女,自当为侧室,岂能与田舍女婚配?’,沉某出身微寒,不比突厥王子尊贵,就怕朝中高官不愿让自家儿子与蛮人称兄道弟。”

“是嘛。”

“原来您不知道吗?”沉怀南轻笑,孔雀羽扇遮住半张脸。“哎呀,沉某失言了。”

“无碍。”夏文宣回望他,玉般洁净的面庞露出一抹温雅的浅笑。“朝中大事全凭青娘定夺。至于那些意图挑唆是非的男子,我会替青娘好好管教他们。”

那边顾鸿云出了筵宴,借着一股酒劲随意挑了匹绑在殿外的枣红马,解开套绳。往来的宫侍都忙着服侍贵人,谁也没发现有这么个发酒疯的蛮子居然在禁庭公然偷马。他不仅偷,还翻身上马,在大明宫内策马狂奔起来。

他跑到半途,忽而被不远处的一抹水红迷了眼。

只见道中央缓缓走来一群人,与他胯下飞奔的枣红马正要相撞!那些飘摇的烛火面对迎面冲来一匹枣红马,吓得颤抖起来,纷纷朝周围逃去。

火光四散,显露出她们簇拥着的女帝。

她发髻低挽,面白如纸,银月下俗人望之凛然犹神明。

陆重霜望见顾鸿云策马而来,不躲,等着他勒马。顾鸿云见状,憋着一口气,偏要往前冲,看陆重霜能撑到什么时候!

二者的距离越来越近,马匹的粗喘快要喷到人的面颊,直到彼此间的路程紧凑到马头与陆重霜的前额不足叁步时,陆重霜依旧不退,顾鸿云先一步怯了。

他猛勒缰绳,让马头调转,两蹄在空中旋了半个圈,朝侧路拐去,这才没撞上她。

“陆重霜,你不怕死吗?”顾鸿云摇摇晃晃下马,扶着道边的古树吐得天昏地暗。

左右大惊失色,呆呆看着突厥王子在圣人面前呕酒水。

“王子殿下醉了,还不快送他回去。”陆重霜镇定自若地击掌,给仆役下令。

顾鸿云又是醉又是吐,头晕目眩地快要辨不清路。他甩开搀扶自己的手,非要指着她的鼻子问她:“难道天下就没有你留恋的人?你就这么不怕死!难道你以为我不敢冲过来踏死你吗!”

陆重霜望着他,沉默片刻,继而冷声道:“有啊,但他已经死掉很久了。”

顾鸿云宛如被头顶的月光从头浇到尾,一时间愣在原处。他大口喘着粗气,张了张嘴,突然觉得记忆中的曲调就在嘴边他却哼不出来。

“那人是谁?”他醉着问。

陆重霜不答。

她还是满不在乎地模样,给身旁的女婢扔出了个眼神,示意赶紧将他从自己眼前带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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