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火连着烧了两三个时辰,不知道烧死了多少的人。
断腿的老刘是这半个小城全部房子的地主,平素见不得人在自家的地盘上落一口痰的,如今却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全部的家产都化为了灰烬,就连他自己也混进废墟里成了一抔残渣。可见世事无常,并非谁人所能够预料的。
正是应了假神算老瞎子当年跟他结下梁子的算词:命里繁华半边城,繁华落尽见真淳。无子无孙万事了,不见昔年骂街人。
大戏落幕,侏儒怀里抱着沉甸甸的小包袱——别看人小,步子却利落得很——他瞧了一辈子别人的大戏,事到如今才窥见一二戏魂。
远山绵延起伏,枯黄的蒿草像是刀割似的划破了他脸庞上的褶子,可是那又有什么关系呢?
人这一辈子该赶的热闹该看的大戏,他都赶上了看遍了。
现在想起来,也仅仅是可惜了这一场大戏都唱给鬼白听了,颇有几分可惜。
天色黑沉沉的,侏儒回头望了一眼星火未熄的山下,紧接着毅然决然地转过身一头扎进了茫茫的大山之中,无边的沉默里去了。
……
西府晚春的花儿正万紫千红地开得热闹,招蜂引蝶样样不落。
渡口的迎春快要开败了,才终于迎来了一艘来自大洋彼岸饱经风霜的游轮。轮船上的船员放下了登船梯板,就有仿佛从画中走出来的长发青年着一身盛装周服出现在了下船的缺口处。
他的手里提着一杆小皮箱,看着不沉,也不知道装了些什么东西。
那一身盘龙大蟒的袍服如同一道令牌将所有阻挡在他面前的人都分了开,他微微一笑,就着宽敞的大路,便是往渡口外走。
有报童在渡口外唱着卖报,稚嫩的手掌心里尽是油墨的气味。
熟悉的乡音在耳畔炸响,带着川流不息的喧闹。
燕玑站在人群中掂了掂自己手里的箱子,到底是露出了如释重负的笑意,一块大石头落地。
他回来了,他活着回来了。
真好。
然而这一个“真好”还没有在他的心里念过一刻呼吸,他就被报童手中的那张报纸吸引了全部的注意力。
“朔北全线沦入帝国的……”
燕玑脸上的神情越来越不对劲,到了最后几乎是如同铁青一般的颜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