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十一岁的年关,他在西域和云瑄一起吃沙子。
十三岁的年关,变成他在床前祈求阎王能放过他娘。
十八岁的年关,他奔波在外连长安也想不起回,四处去找一个他没能护住的小姑娘。
二十七岁的年关,他被云珩抽了顿鞭子,躺在床上过的。
二十八岁的年关,他惴惴不安的过完了除夕春节,松了口气觉得万事大吉,转头上元节的时候,他带人疯了一样的翻遍整个长安和周围十几个县城,找在灯会上突然失踪的叶雅。
每一次他总以为自己无所不能了,百毒不侵了,上天都会及时的狠狠给他一巴掌。
后来的每一次年关,云青月再也不抱什么期望,要么心态平静的陪闺女过节,要么在外征战,忙的姜楼问他什么时候点平安灯,才反应过来原来马上要过年了。
他就忍不住的想,想予霖会怎么过年,但想想又知道仙门对于这些日子都不太有感觉,估计不会做什么特别的事,他只好强忍着自己总想趁着新年上香人数爆满的时候混进去的念头,默默在边关或者王府,多在台上放一盏求平安的灯。
然而今年终于不一样了,他不用跟个傻子一样,提起给灯写名字的笔来,却发现自己连予霖的真名都不知道。
想着的念着的人就在身边,触手可及,虽然……是有些小小的状况,但和曾经的比起来,完全可以被忽略不计。
徐非的一顿自行脑补把云青月劈了个外焦里嫩,但并没有影响他的好心情,抱着乐玄英买了一大堆年货让送到越王府,连砍价都忘了。
还是乐玄英自己和摊贩卖萌求便宜点,才唤醒越王爷大杀四方的心。
乐玄英少年老成的叹道:“你们大人真麻烦,这种事都得麻烦本少爷。”
三林默默和另一个跟着的小厮,小声道:“瞅咱们王爷笑的,这一路上小姑娘们的魂都要飞了,看起来真的很开心啊。”
乐玄英玩够了,昨天晚上少眠的反应来了,懒洋洋的趴在云青月肩头开始犯困,几人便打道回了王府。
刚巧王府门口第一个来送货的车都到了,云青月看着在门口迎他的田忠,道:“田叔,怎么了?”
田忠就是特意在等他:“少爷,听音夫人来了,她想见您。”
云青月一愣:“音姨?”
听音是云青月母亲云茹当年从镇西带来的贴身侍女,两人从小一起长大的,情同姐妹,也是个明艳且英姿飒爽的女子,忠心耿耿的陪着护着自家主子几十年,直到云茹过世,一直未嫁。
云青月和叶崚都很敬重她,从小都叫着音姨长大的,她想不想嫁人都没关系,两个侄子一个是天子一个是王爷,总不可能叫她后半辈子孤苦无依,叶崚给赐了府邸封了一品诰命夫人,云青月立府后听音也离宫了,他本想把人接过来当老夫人待着,但听音依旧拒绝了。
令云青月和叶崚都始料未及的是,镇西的姑娘果然果敢决绝,出宫第二年就自己给自己找了个姻缘。那男人丧妻已久,面相老实作风也不花花,不靠听音每月的俸禄也能把她养的很好。
那时尚且比较幼稚的越王爷想了又想,挑不出那男人的毛病,只好“恶狠狠”的威胁那男人不许对听音姨不好。
然后被听音揪住耳朵骂了一顿,但那声音中分明夹杂着哭腔。
近些年听音的身体也是越来越不好,人几乎不出家门了,毕竟到了岁数。叶崚每次宫宴想请人都得左思右想。
每次都是云青月去看她,但这次没有差人提前告知,就这么突兀突然来了,云青月心里不太妙的沉了一下。
乐玄英揉揉眼睛:“我要去睡觉,你别抱着我啦。”
他知道云青月有重要的事要去办,很懂事的选择了不去打扰他,云青月点点头,把他交给绿竹,迈步去了客房。
那位的身体已经不好到连厅堂的椅子都坐不住了,不详的预感越来越强烈,云青月脚下生风,除了田忠没一个能赶得上。
叶雅不知什么时候从万药斋回来了,正陪着倚靠在床上的老夫人说话把脉,给她逗得直乐。
云青月看了一阵,老人一转眼看见了他,笑着缓缓招手:“进来呀,你这孩子杵在门口做什么?”
时光流转,当年的可以抱着他哄他喝药的音姨不在了,但故人眉眼话语一如当年。
经过多年的岁月沉淀,老妇人身上更是沉淀除了常人难以企及的气质,哪怕病弱也是叫人一看就心生亲近的。
云青月在床边坐下,握住老妇干瘦的手,笑道:“我在门边站了许久音姨才叫我,我还以为您只顾着望舒把我给亡了。”
音姨又笑了起来:“你这孩子,有你这样的吗?吃自己女儿的醋,成日没个爹样!”
这世界上还有几人能叫越王殿下“你这孩子”?似乎再没有别人了。
音姨对带来的侍女道:“你们都下去,我和越王殿下有事要说。”
屋里人都走了,叶雅也是,临关门前,她有些担忧的看了云青月的背影一眼,似乎有些想说些什么。
可到了这种时候,谁说什么还有什么用呢……
屋中只剩下两人,音姨道:“我没多少力气说话了,但有些事情,总得在带进棺材里之前让你知道的。”
云青月摇摇头:“您说什么呢,您老要长命百岁的,日子还长的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