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浦深在听到岑路说出“死”那个字的时候突然摇晃了一下脑袋,像是想要赶走一只讨厌的苍蝇。他低着头,削得短短的头发被汗水浸湿紧贴在耳边,毫无防备地朝着岑路露出了后颈:“哥,别这么说……”
“我是说真的,谢谢你救了我的命。”
“我刚朝哥开了枪!”周浦深突然吼出来,眼睛发红,像是困在笼子里不得章法的野兽,两手抓紧了岑路的手臂,痛得他脸色变了变。
如果……方才的那颗子弹打到岑路的话……周浦深觉得哪怕只是想到这种可能性,他都无法抑制想要朝自己脑袋上开一枪的冲动。
他为什么没有听岑路的……
他为什么不能等到黎昼打完所有的子弹,这样就可以毫无风险地救出岑路……
周浦深心知肚明自己是被黎昼说的那句“不知是死是活”激怒了,只是即便他心底清楚黎昼在用激将法,他都平息不了胸腔里熊熊燃烧的怒火,只想把那人碾成泥。
因而,他便对自己更加失望,更加无法面对岑路。
男人挣扎着想要起身,军装里面穿着的内衬已经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汗水浸透。周浦深摇摇晃晃地想要离开岑路,却突然被人拉得一个趔趄,重新跪坐在地面上与岑路面面相觑。
岑路的脸距离他实在是太近了——周浦深甚至能够听见他的呼吸声,能闻到从他身上传来的皂角味道。
原本被愤怒染成了红色的视线慢慢消散开了,慌乱重新占据他的大脑:“哥——”
岑路一用力,环绕着周浦深的双臂将他紧紧拥在了怀里。满身挂彩的男人像是浑然不知自己的狼狈相,倒是极有耐心地将右手附在周浦深的脊柱上,一下一下地给怀中人顺毛。
“别怕,别怕,”岑路的下巴搁在男人宽阔的肩膀上,“哥罩你。”
周浦深趴在岑路的背上,面庞直直面对着玻璃窗上的彩绘,微微瞪大了眼睛。心底的那股焦躁似乎正在一点一点被那只在自己身上抚摸着的手排出去,满腔的戾气也随着那人温暖的体温渐渐消减。
周浦深两只手臂软软地垂在身侧,却不敢伸手回抱岑路。
教室外响起了姗姗来迟的警笛声,将两人的思绪拉回现实。岑路回过神来,放开了周浦深,见对方眉头深锁,却再无那股杀伐之气,心下稍稍安定了些。
两人站起身子,目光一齐落在了黎昼的尸体上。
能在戒备森严的帝工大为非作歹至此,这人背后到底是何方神圣?
岑路垂下眸子,突然觉得,从今以后的日子大概不会再有一帆风顺的时候了。
第9章章九蒙冤
周浦深因为携弹进校而被决定问责。
梁浅收到帝工大递来的传令,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梁少校常年闲置不用的会议室里此刻坐满了人,g区参与到“赫墨拉”试航计划的各级军官几乎都到场了,满场都是一身军装,神情严肃。
此事按常理来说并没什么了不起,即便按照军人管理法周浦深也不会收到太大的问责。只是现役兵进校这道法令本就令元老院的那帮子老家伙神经紧绷,与女王陛下争论了许久才好不容易争取到了禁止军人携弹进校的指令权,这也几乎是他们手里不能触碰的底线。如今枪打出头鸟,周浦深正好成了元老院团结起来反抗女王的借口,若是不给他们一个交代怕是不好收场。
梁浅盯着传令单上最后一行,白纸黑字写着:“此行属明知故犯,情节恶劣,由帝工大作退学处理后建议上交元老院,从重处罚。”
梁浅眼角上翘,一双含情目神情似笑非笑,明明是男人却一副风情万种的模样。若是不认识的人看见梁少校这副调调,会猜这花花公子是不是又在动什么歪心思了,坐在他两侧的军官此刻却噤若寒蝉,梁浅这回,是真的动了气了。
平时窦怀叶无论如何对他叫打叫骂也从不见这位少校动一下眉毛,每天依旧雷打不动地惹小美人生气,而这副沉默不语的样子却是他们很少见过的。
印象当中大概也就一回——而且见过他那回动气的大概只有留在技术部的老人。
窦怀叶是“赫墨拉”潜艇的总设计师,也是此次试航计划的总指挥,周浦深由海军陆战队特遣技术部,所以现如今也归她管辖,雷厉风行的窦中校坐在会议室中央,蹙着尖尖的眉头:“现在周少尉人在哪里。”
一名负责人事调动的女军官起立敬礼:“报告中校,周少尉现正关押于我部看守所,等待审讯。”
“好。”窦怀叶放下手中的复印件,手指弯曲敲了敲桌子:“记得,无论元老院使什么方法也绝对不能把人交出去,态度要强硬。”
“是。”女军官微一躬身,领了命令坐下了。
“是否要改换护送岑教授参观潜艇的人选?如果周少尉必须候审……”另一名军官出声建议。
窦怀叶还没来得及出声,梁浅已经打断了那名军官的话:“不用。”
窦怀叶:“……”她睁大了杏眼瞪着这个没礼貌的。
梁浅恍若未闻,从座位上站起身子,身姿挺拔高大:“人事部即刻去和帝工大方面交涉,请求他们提早庭审时间,越快越好。不用知会元老院,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固然好,即便他们知道了也不用怕,像窦中校说的,态度强硬些。检察院与咱们交好,这事不会不听咱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