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路愣住了,他觉得心中那只吹涨了的气球,突然破了。
孟看松见岑路呆住了,心说这招有用啊,连忙添油加醋地又道:“教官在军校教我们体术的时候,就因为听到了那人的一点点风声,不惜冒着被宪兵弹劾的风险也要去找他,后来被抓回来,挨了一顿闷棍,”孟看松表情夸张了些,“打得屁股开花!”
“那个人……这么好?”岑路哑着嗓子问他,满心的酸味快要控制不出地溢出来了。
“对教官来说,他是最好的那个。”孟看松很认真地回答他,一边偷偷观察他的反应。
夕阳已经完全落进了海平面里,海风带起的潮气浸透了黑夜的凉意,吹得岑路眼睛发疼,他闭上了眼睛,尽量不让自己失态:“我知道了。你去看看他吧。”
孟看松觉得对方的反应十分奇怪,可瞧着岑路那副生人勿近的模样,他也不好再说什么,于是便矮身钻进了船舱,留下岑路一人在甲板上。
年轻的教授深吸一口气,松开了握得死紧的拳头,白皙的掌心已经留下了一排深深的指甲印记。岑路只觉得自己一贯良好的自控力不管用了,满心满肺都是对孟看松所述那人的嫉妒与愤懑。
岑路睁开眼睛,自嘲地笑了笑,想不到自己读了半辈子的书,还会为了个男人争风吃醋,可见那些圣贤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他重新站上了甲板,脑海中千百个念头在不断翻转,五脏六腑像是在烈火中挣扎煎熬。
管周浦深喜欢谁呢。
管他/妈/的自己是不是横刀夺爱。
无论如何,周浦深其人,他是不会放手的。
一阵手机铃声打断了他的思绪,岑路这才发现,帝国边线的万家灯火已经近在眼前。
他按下了通话键——“岑教授,令堂……于今日凌晨时分去世了。”
第44章章四十三葬礼
“……温青蓝女士将一生都奉献给了家庭,她是一位优秀的母亲,纯粹的妻子,也是一位了不起的女性。愿她身后不再有病痛折磨,迷惘的灵魂得以安息。”一身黑袍的牧师说完悼词,温青蓝的棺木上便被浇上了一捧泥泞的黄土,像是光滑的皮肤上一条丑陋的伤疤。
岑路撑着伞,修长的五指搭在伞柄上捏紧,他穿着一身黑色的西装,藏青色的领带紧紧系在领口,衬得那只尖尖的下巴更加苍白。
银灰色的眼珠盯着那副盛着母亲尸首的棺木,枝蔓缠绕的雕花一点一点被黄土覆盖,直至那光滑锃亮的棺材板与周围的泥土融为一体。
“愿主保佑她。”牧师沉声说道,率先朝着即将埋入地下的棺木鞠躬,周围的人俱都三三两两地弯腰致意。岑路站得离棺木最近,弯腰的角度也是最大的,可他却始终没有放下头顶上遮雨的伞,也未曾露出什么悲伤的表情。
“轰隆隆——”
一道惊雷来得突然,在场的人俱都是一惊,纷纷朝墓坑外侧退后一步,可岑路却是恍若未闻,只是抬起了头颅。额前的黑发被雨水沾湿,他神色冷淡,脸色被天上划过的闪电映得苍白。
牧师瞟了一眼这位面貌精致的男人,头发被精心地打理过,面庞清爽着衣得体,可却表现得极端冷血,仿佛母亲离去对他也毫无意义。
不过是死了一个不相干的人罢了。
仪式结束后,人群都三三两两地散开,大多都聚到了岑路周围。温青蓝生前熟人寥寥,大部分来的都是想与岑路套近乎的人。
“赫墨拉”之行后,岑路以贵族身份立下一等功劳,由女王亲自绶带嘉奖。再加之震惊全科学界的《探测血银能量》已经过稿,整个帝国高层都在急切等待其发表。
理论一旦成立,帝国便可以以十倍二十倍的速度找到更多的血银矿石,成为世界霸主,则是指日可待的事了。
谢星垂率先上来,以长辈的身份拍了拍岑路的肩膀:“小岑,节哀顺变。”
“还好,我没事。”岑路朝他得体地笑笑,不留痕迹地躲开了对方的手。
谢星垂察觉到了对方抗拒的心理,也没有点破,只是从善如流地拿开手,面露不忍:“小岑,虽然你父亲……可我们都很敬佩你母亲,在那种艰难的情况下依旧将你培养成才。”
“是啊,”岑路微微有些讽刺地笑了,从他有记忆开始,他的母亲就从未管过他,她就如同小女孩的玩具屋里那个精致脆弱的娃娃,需要人爱护心疼。
他微微垂下眸子,摸了摸下巴:“我母亲是很不容易。”
“你母亲有没有留下什么话给你?”谢星垂笔直地注视着岑路的眸子,眼神像是能穿透人心的探照灯。
“……她不太清醒了。“淅淅沥沥的雨打在伞上,岑路将黑伞举过肩膀,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
谢星垂对这个回答不太满意,镜片后的眼眸闪过锐利的光。他上前一步,就要去搭岑路的肩膀——
“谢教授,劳驾,我能不能借岑教授一用啊?”一只有力的手攀上了谢星垂的肩膀,梁浅那张灿若桃花的脸从谢星垂背后探出来,带着懒洋洋的笑容。
谢星垂一脸愠怒地拍掉了那只不怀好意的手,技术部的这位活宝他是知道的,也一直很后悔将岑路介绍给他做联系人:“梁少校,我以长辈的身份劝你一句,在别人母亲的葬礼上,少嬉皮笑脸的!”
“好,好——我虚心接受批评。”梁浅神色不变,带着白手套的右手举在胸前朝谢星垂行了一个滑稽的军礼,“我可以把岑教授带走了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