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岑柏也不得不承认,世界正是由像顾邀明这样一心一意的天才来推动的,像自己这样的人,最终还是这个世界里平平无奇的一颗螺丝钉。
他的神色里带着真诚的敬佩:“老顾,恭喜你,你值得拥有这样的成果。”
老实敦厚的邦国人不好意思地骚了骚后脑勺,正巧在这时顾邀明手里的鱼竿也动了,他立刻开始收钓线,脸上洋溢着笑容。
“看来咱们之间,老天眷顾的还是你啊。”岑柏意味深长地说,拍了拍顾邀明的肩膀。
“别耍嘴皮子了吧你……”
温青蓝和岑路之间已经久久无言了。
懦弱的女人有些无法忍受这僵硬的气氛,她胆怯地抬头看了儿子一眼,只见岑路正在默不作声地串着蔬菜,她本想着儿子是第一次做这些,总该有些不熟练,她在旁边也好帮他一把。
却见岑路像是无师自通一般地处理着各种蔬菜,青椒扒筋去籽,切成两半串起来;香菇则是一朵一朵地切掉根部,在伞状的头部划上一个十字。
岑路不常用刀,虽然切的慢,却也没有什么好指摘的。温青蓝在记忆里搜索着,想起来岑路小时候曾经也是进厨房里看过自己做饭的,只不过那寥寥数次,他便也就会了。
温青蓝的神色黯淡下来,这孩子真是应了自己的期待,无论什么事只要看过一遍,就能和他爸爸似的做得又快又好。她幻想中的岑路考试考砸了,然后将儿子揽进怀里安慰之类的事,从来都没发生过。
她这么想着,心里的遗憾让她有些难过。
神思恍惚边让温青蓝再无暇注意手里的活,尖锐的竹签不小心扎了手,女人柔软的指尖立即冒出一个血点,血珠在几秒间越冒越大,眼看着就要滴在生肉上。
温青蓝还在发呆,岑路却眼尖地看到了她手上的伤口,在那滴血掉下来的前一秒抓住了她的手,从案板上移开:“妈!你干什么呢!”
“啊,”温青蓝这才发现你自己弄伤了手,她的手腕上传来少年手心的温度,她已经许久未跟儿子这么亲近过了,一时有些不太习惯地想把手抽出来,“没事儿……我……”
岑路却握紧了她的手,也没嫌弃她手上油腻腻的猪油:“手上太脏了,得清理一下。”
他让母亲呆在原地,自己一路小跑到帐篷边,抓了背包就回来。岑路埋着头在包里找了半天,才发现了一包湿纸巾,他松了口气,无意地嘟囔了一句:“我就知道你会带这个,想不到还挺有用。”
温青蓝有些愣住了,她的确有在包里带上一包湿纸巾的习惯,就是为了在外面随时随地能擦擦手。
可她没想到岑路会注意这些。
岑路拽出一张来,让温青蓝五指张开,给她细细地擦着手上的污渍,特别是伤口周围。岑路专注的神情让温青蓝有些恍惚,就仿佛他们之间的关系一直是这样母慈子孝,而不像是淡淡的陌路人。
岑路感受到头顶的目光,抬头看了他妈一眼:“看什么?”他看着还在冒血的伤口,气就有些不打一处来:“你刚才到底想什么呢?”
温青蓝当然不好说是因为岑路干活干得利索所以自己有些失落,她只能躲闪着儿子的目光,四处环顾着想扯出个谎来,幸好方才租给他们渔具的农家离得还不远,女人指着农家院子里那几个鼓起来的小土包没话找话:“我刚……光顾着看人家院子里的东西了,想找点儿灵感回去装饰装饰咱们家……小路你看看,那些是什么东西啊。”
温青蓝平时没事就爱侍弄花草,这个谎扯得也不算太过。岑路给他妈擦完了手,偏头就撇了一眼女人手指着的地方,接着少年回过头,看着他不知所措的母亲轻叹了口气:“那是坟墓。”
温青蓝傻眼了,绞着手站在那儿,她觉得自己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岑路察觉到了尴尬的气氛,春风轻轻从两人身侧拂过,吹动了温青蓝额前的卷发,他看着一副做错了事的母亲,突然有些内疚。
自己是不是太忽视她了。
第一次地,岑路主动给了她一个台阶下:“你一直呆在城里,也不怪你不知道……”他回头看了看那两座鼓起来的小山包,“乡下不比城里,没我们那么多规矩,死了之后就得葬在陵园里。这些平民应该……”他迟疑了一下,“挺相信死了的家人会一直守护着他们的。所以把他们葬在自家的院子里,也方便逝去的亲人找到回家的路。”
温青蓝垂着长长的卷曲的睫毛,不发一言。
岑路搜肠刮肚地继续填补沉默:”还有……听说从前,他们还有把重要的东西和棺椁一起陪葬的传统。“他干巴巴地笑笑,”还挺好笑的,他们真以为死了之后,那些东西还会跟着呢。“
岑路从小受父亲影响,一直信奉”子不语怪力乱神“的道理。
温青蓝没有回答他,只是默默地看着容姿出众的儿子,看着蓝天白云在他头上悠悠地飘过。
她想,果然这孩子还是和他爸爸不一样。
直到岑路快要坐立不安了她才开口:”我倒是觉得,把重要的东西带进棺材里这想法不错。“
岑路还以为母亲是要附和她,当着面驳自己的面子实在不像是他这个懦弱母亲的作风,所以一时间愣在了当场。
”我要是死了,应该也会效仿这些平民吧。“温青蓝小声说着,儿子的目光让她有些害怕,”不过我没什么重要的东西,唯一重要的就是你爸爸。“她停顿了一下,”我只求百年之后和他死同穴,就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