偶尔联系,我总是会问他:“你等到她了吗? ”
“没有。”他每次都这样回答,反过来又会问我,“你呢?找到你的gary cooper没有? ”
总会找到的。”我只能这样回答,希望,是渺茫的,我经常怀疑自己会嫁不掉。
第二年秋天,我开始读一个学位,功课骤然忙起来,逢考试扎堆的日子,每天至多只有四个钟头可以睡。
一次偶然的机会,我又遇到扁教授。那段时间,扁教授正在闹离婚,一个头变两个大,又求我去帮他看孩子。我爱莫能助,心情复杂。果然,他老婆也受不了他那么省,存那么多钱,买那么多保险。
临别,扁教授问我:“e,你记不记得ming? ”
“嗯。”我点点头,怎么能忘了他呢?开口表白,结果被拒绝。
“他休学了,去了西海岸。”扁教授说。
我有些意外,但也不是太意外,毕竟不是没有那样的先例,就好像全世界人民都知道的盖茨先生,每一个讨厌读书的孩子都会举这个了不起的例子。
“年轻人太浮躁,总是耐不住寂寞……”扁教授欷钦不已,言辞间更加让我相信ming之所以抛弃象牙塔里的生活,远走几千公里,只是为了去发财。
随后那些日子,.我还是会时不时地想起ming,总以为有一天可以在福布斯排行榜上看到他的名字,然后就可以跟别人说:瞧,我跟他很早就认识了。
真的再见到ming,已经是在纽约了。
那是一个初秋的午后,晴朗无风,他穿一件没有印花的黑t恤,牛仔裤配球鞋。我有些惊讶,从前看到他,我都不会注意他的打扮,这一次却是不能不注意了——他晒黑了,似乎长高了一点,身材也变得健壮,肩膀 有好看的线条,几乎变了一个人,只有那笑容还是跟以前一样,仿佛这几年的时光根本未曾流逝过。
他告诉我,刚刚过去的整个夏天,他都在纳帕的葡萄园里度过。
去应征的那天,有个梳两股麻花辫的中年妇女过来与他握手,笑着说:“呵,你的手比我女儿还嫩。”
因为是忙季,急需苦力,合法的外劳又不多,老板娘虽然嫌他嫩,终于还是给了他一份工作,两个月下来,整个人晒得黧黑,棉线手套磨破无数,手掌也变得粗糙。
采葡萄?这跟我曾经的想象不一样,但我仍旧以为,他只是一时的闲情逸致,但越听越不是那么回事,他没有发财,也不再念书,只是到各种各样的地方,做稀奇古怪的事情。
“你到底打算做什么? ”我有些担心,情不自禁想起本科阶段的一个同学,那位仁兄因为学业压力太大,精神上出了问题,确诊之前也净干些莫名其妙的事情,光《白娘子传奇》就翻来覆去地看十好几遍。
“嗯,可能在此地住一段时间。” ming想了想回答,“随便注册一个学校,去上几天课,否则真的要被遣返了。”
“你这几年就是这么过的? ! ”我又问他。
“是啊。”他笑答,语气随便,就好像只是在说一个度周末的荒唐计划。
天大的事情,到了他嘴里,似乎都变得无关紧要了。
后来,ming果真如他所说,留在纽约了,注册了一个三流学校,大多数时间都在开出租车。那时,我刚开始工作不久,时常加班到很晚。他偶尔会兜到我公司楼下候客,如果正好碰到我下班,就载我回家。
我们一路上聊天,我说我的工作,他说他开车遇到的事,也会说起一些感情上的事情。也是在那一年,我终于找到了我的gary cooper,算是为我的审美观正了名,但其间的苦乐只有自己知道。ming也有过女朋友, 或者说是“女的朋友”,每一次都是无疾而终,有时候是人家不跟他认真,有时又是对方嫌他太不认真了。
“你等到她了吗? ”我又那样问过他。
“没有。”他还是那样回答。
我心里想,时间过去这么久,他应该已经放弃了。
毕业之后的头几年,可以说是人变化得最快也最大的阶段,生活以不同的面目展开,命运将我们引到不同的地方去。从前的旧同学难得聚在一起,互相之间还要较劲,比叙旧还要起劲,若是升职比旁人慢一点,薪水 少一点,简直心急如焚。就这样,有人胖了许多,有人打扮起来,也有人骤然樵悴,唯有ming—直没有变,他仿佛游离在时间之外,还是那样的笑 容,那样好看的肩膀,那样清减的生活方式——从东到西,又从西到东, 除了必需的东西,什么都不带着。扁教授的预言终究没有实现,他或许确 是天才,却终究没有成大器。
有时候,我也会这样问他:“你不着急吗?什么时候可以长大? ”
“急什么? ”他反问我。
我无言以对。有些人人都知道的公理,反倒更难解释。
又一个秋天来临,他来与我道别,说自己就要离开美国了。
那正是我最春风得意的时候,但一切又似乎来得太快了,未来飘忽不定。
“你要去哪里? ”我问他。
“香港。”他回答。
“去做什么?还是开出租车? ”我不曾想到这一次他会走这么远。 他告诉我一间公司的名字,说要去那里做事。那是间大公司,行当亦很体面,普通毕业生都会觉得是个不错的归宿。
“你回头是岸啦? ”我有些意外,就好像当初听说他休学了一样。 他又那样笑,许久才说:“她在那里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