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碍,我只是,只是想通了一些事。”苏熙儿温柔地看着女童,仿佛下定了什么决心似的,起身将女童揽到怀里。“这府里的人如此薄情,我之前居然还指望等着事情平息,他们能接纳珀姐儿……事已至此,就算拼了一条命,我也要保着我的珀姐儿以后有所依仗……”
屋内渐渐沉默下来,陷入思绪中的两人,都没发现靠在苏熙儿肩头的女童涣散呆滞的双目,在听到刚才那一席话之后,渐渐有了焦距。
第2章
另一边,古府主院。
一位衣着华贵的老妇人坐在红木主座,端起旁边的天青色冰瓷茶盏微笑招呼着:“李家娘子,你尝尝这个,景茗庄今年头一批上等夏茶,试试合不合你的口味。”
“哎。”客座上,一位中年妇人端起茶盏,保养得宜的右手上,三只金铸的指套熠熠生辉。她随意沾了沾唇,便将茶放下了,状似无意地说道:“确实是好茶。可是我在家里,喝惯了凤凰山那边专程送来的清明小团,旁的茶啊,是怎么都喜欢不起来了……老夫人可别见怪啊。”
“怎么会呢?”老夫人脸上得体的表情丝毫未变,她把玩着腕间的檀木佛珠,佛珠上凹凸的刻纹咯得手指有点隐痛,“清明小团可是贡品,尝过那个,哪里还能对旁个感兴趣呢?”
李家娘子用手绢轻拭了拭嘴角,突然转移话题道:“对了,我这会儿突然想起来了,刚才我们在园里遇见的那位……莫不是当年那个苏姨娘?”
这话终于让主座上的老人动作滞了一瞬,她敛了笑容,转头问起身边侍立的老嬷:“我这老眼昏花的,刚才倒是没看清楚……春叶,刚才那个,是苏姨娘么?”
老嬷立刻福了一福,应道:“回老夫人的话,确实是苏姨娘呢。”
“哦……”老夫人应道:“她是怎么了?派人去询问了吗?”
“嗯,福贵跟过去了。”老嬷说完,歉意地往李家娘子的方向瞥了一眼,继续解释:“就是件家长里短的小事,怕冲撞了李夫人,本想着过后再向您禀报呢。”
老夫人满意地点点头,正想说些什么,却被装傻李家娘子不客气地抢了先,“原来真是她,发生什么事了?我好像听到她在喊什么找孩子?”
气氛一时沉默下来,李家娘子手指上精致的指套碰撞,发出不疾不徐的哒哒声。老嬷突然尴尬地笑了一下,骑虎难下地回答:“就是孩子闹腾,偷跑到花园里玩了,已经找到送回去了。”
“哦,那还好。”李家娘子这才施施然地坐好,看着老夫人说:“可是……怎么我刚才见她,竟那样消瘦呢?”
老夫人脸上礼貌性的微笑险些维持不住,按着佛珠的手指用力得发白,还是旁边的老嬷硬着头皮又接了一句:“苏姨娘本就是娇小的体格,再说了,人这心里压着事,怕是怎么都养不起来了……”
“那也是。”李家娘子笑了笑。
老夫人陪着扯了扯嘴角,笑得像那两杯冷掉的好茶,发涩。
大概也知道自己刚才过于失礼,李家娘子又寒暄了几句,便告辞离开了。
老夫人礼貌性挽留几句,见李家娘子去意已决,便亲自将人送到院外,这才在老嬷的伺候下回到内室。
刚坐下,老夫人就气得锤了锤桌子,:“这李家也太不把我古家放在眼里了!古家就算是这十几年间才发迹的,比不上他们那样底蕴深厚的世家,那在潭应也算得上是有头有脸的大商!那边派个二房的女人来也就算了,她竟敢如此无礼!”
“您可消消气。”老嬷一进门先去点燃了博山炉中的檀香,闻言连忙上前顺着老妇人的背,安慰道:“犯不着为了这种事气坏了身子。”
“哎!我现在就指望着家里也有个读书出息的了……”老夫人喘了口气,“也让我老太婆临死前能挺直一下腰板。”
老嬷说:“老夫人哪里的话!顺哥儿和蔺哥儿都是好的呢,将来肯定也能当上京官,您就放心吧。”
“嗯……”刚将气稍稍消了,突然,老夫人又想起一事,面色不虞地问道:“那个苏熙儿,到底是怎么回事?”
谈起苏姨娘,老嬷脸色也沉了,“说是那个孩子走丢了,她往主院这边来寻,偏巧就和咱们撞见了。”
“偏巧?”老夫人怒极反笑,“这都安生好几年了,怎么突然这时候冒个头?”
“奴婢多嘴说一句,那孩子早不丢晚不丢,偏生是您接待李府夫人的时候丢了?又偏巧是她往主院的方向寻来?”老嬷是老夫人相交多年的闺中密友。古家发迹后,她也被带过来,名义上做了仆妇,实际上地位比府里很多正经的主人都要高。
“痴愚可是不详,前两年那孩子被证实是个先天痴愚,累得府上受了多久的嘲笑?也就是您这样宅心仁厚的,才一直无怨无尤地养着她们。”
老夫人疲惫地按了按鼻梁,突然觉得满室的檀香熏得她头痛,“当年,我可是最最喜欢阿志的这个妾室了……一直就指望着她能给我生个外孙,让我古家的血脉也沾沾她家那书香气……哪知道,近年来古家几桩丑闻都和她有关?后院不宁、毒害子嗣、生下个痴愚……今天那李家娘子一回去,明天指不定就要传出我苛害后辈的罪名,呵。”
“哎哟!她敢?”老嬷闻言,气得拔高了声音,“潭应城里面谁不知道老夫人您是最最慈悲的?造桥修路,捐献香火,这些事情可是明明白白的!那贱人两片嘴皮子一碰就想造您的谣?佛祖都不答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