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逍稍稍退后一步,行礼道:“参见三皇子殿下。”
“阿逍?你这是什么意思?当真跟我生分了吗?”三皇子不容拒绝地上前扶起燕逍,面带怒意地道。
燕逍继续拉开距离,公事公办地道:“规矩不可废。不知殿下深夜到访,有何指教?”
“哎……我听说你向父皇上书,想要辞官归乡?”三皇子也不再坚持,转身习惯性地在主座上坐下,问。
“是。”
三皇子紧着拳头,敲了下书桌,面作沉痛地说:“你年纪轻轻,辞什么官?……阿逍,太子已经被废,你也洗清了冤屈。现在正是我需要你的时候!”
“臣上书辞官,盖因当年逃亡途中受了重伤……现下虽勉强保住了一条命,但旧伤仍时常发作,实在难当重任。”燕逍面不改色,一板一眼地回答。
“逃亡途中……你果然还是怨我当初……”三皇子咬紧牙关,放低了声音说:“阿逍,你是懂我的……当年我和废太子的争斗正到紧要关头!我,我若舍弃秦术,之后的布局就全都废了……再说,我虽害你入狱,但之后在朝中,我是一直尽力在为你周旋的!半年前,你能够翻案,也是我……”
“殿下慎言!”燕逍突然提高了声音,打断了三皇子的话,“当年,臣就是受了奸贼秦术的陷害。此事本与殿下无关,何来怨恨一说。”
“阿逍……”三皇子眉头紧皱,目光死死地盯着燕逍,“我以为,你是唯一能够懂我的人……”
燕逍在心底讽刺一笑,没有回话,仍旧温驯地低着头。
“你怨我,我知道……”三皇子干脆离开了座位,站到燕逍面前,“我知道父皇那边已经同意了让你离开,你去意已决,我也拦不住你……现今天下动荡,内患不绝,外敌环伺,正是你大展身手的好时机,我相信你此次辞官绝非出自真心。”
说到这里,三皇子上前几步,靠近燕逍耳旁,将声音压得更低了,“但我希望,等我登上……的那一天,你能够回来帮我。”
说完,三皇子退开一步,双手握着燕逍的肩膀,故作轻松地笑了笑,“我知阿逍绝不是记仇之人,我也有信心能在将来,将之前亏欠你的,统统加倍补偿给你!”
旧友的身体接触,仿佛让燕逍回到少年时与面前人互相扶持,并肩驰骋的日子,他的眼神明灭几瞬,心里有复杂的情绪在挣扎,仿佛过了好久,又仿佛只是一瞬间,他才听到自己的声音。
“我很久之前就说过……阿疏,你有成为一个明君的能力,但是,你太执着于那些声色权势,看不清……”
“执着于声色权势?阿逍,这些本来就该是我的,何谈我执着?”没有给燕逍说完的机会,三皇子不耐烦地打断,“再者,你不了解,站在我这个位置,很多时候,很多事,并不是我自己能决定的……”
燕逍一瞬间失去了所有的深谈的兴致。
三皇子萧疏随着他那犯了错的生母在冷宫呆过很长一段时间。冷宫的残酷经历让他过早地尝遍了人生冷暖,他成长为一个善于隐忍,步步筹谋的人,但同时,他刚愎自用,听不进劝导,对短浅利益和权势看得很重。
不愿纳谏,当舍不舍……身为一个权谋者,这是两个足以致命的缺点。他也不是没在这上头栽过跟头,不过不知是幸还是不幸,至今为止,还没有哪一次能够摔痛他。
燕逍曾委婉地提醒过几次,今天终于当面说了出来,见三皇子不放在心上,终是幽幽地叹了一口气,念着这两年三皇子确实为他奔走过的那份微薄的情谊,提醒道:“二皇子和五皇子都不是善茬,你不要大意了……”
“我知道!你放心吧。”见燕逍神色终于缓和,三皇子也舒了一口气,道:“老二和老五手上是有点势力,不足为惧……你此次回去便好好散散心吧,待我……,定将你风风光光请回来!”
燕逍眉眼低垂,没有作声。有夜风吹过,顺着未关严实的窗直闯进屋内,戏弄着抖得厉害的烛火。屋外的枝桠上,夜鸦被冷风惊扰,哀怨地啼叫了一声,振翅跃起,融进了远方漆黑一片的夜幕中。
第16章
云州云厥城,燕家。
庄严的府门,曲直有序的回廊,规整得显得有些刻板的石砖路,道路两边挺拔的杨树,发着绿油油但无趣的枝叶。整个院落完全没有普通云州府邸那种精致趣意,反而充满了北方军营建筑的严谨和单调。
燕逍一步步走过这些陌生而又熟悉的地方,也一点一点重拾回幼年时的点滴记忆。
临近正厅,燕逍放慢了脚步。
燕老太太正端坐在正厅的主座上,看到院外慢慢行来的少年,原本严肃着的脸庞奇异地柔和下来,一抹浅淡地笑意挂上了唇角。
“祖母,孙儿不孝!”一进门,燕逍直接跪下请罪。
燕老太太也不拦他,让他实打实地跪了一会儿,才轻叹了一口气,亲自上前将燕逍扶起来,“逍儿,你已经长大了,现在是燕家的当家人了,你做什么,整个燕家和祖母都是全力支持的。只是这几年来,你在外奔波,经历了这许多,也不知你心中所想是否如愿……近来朝廷风波频生,你在此关头辞官归家,只希望你心中另有沟壑,莫葬送了燕家几代打下的家业!”
“累本家和祖母受牵连,劳祖母担忧,是孙儿的罪过。”燕逍愧疚地请罪,但对辞官一事却只字不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