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丢掉它,但是它也有自己的意识,它栖居于人形之上,居然真的变成了一个人类。刚刚附身时,他和我长得一模一样,也称自己为陆之穹,当我看到他时,就像在看镜子里的自己。我的神情因为痛苦而变得狰狞可憎,他却是那么平和快乐,好几次我根本忍受不了他,想把他杀死,”陆之穹缓缓地回忆道,“但我下不了手。分离了美好情感的我的本体,居然失去了感受幸福的能力,只有呆在阿莫尔身边,我才能稍稍从痛苦中解脱出来,我变得离不开他了。
“我只好将他的外貌改变,给他取名为‘爱’,也就是‘amor’,叫他不许以‘陆之穹’的名义自称,甚至给他编造了新的身份,这样他就像一个崭新的人类一样了。但其实我们两个都只是残缺的一半,他同样没有办法离开我,他有很多很多的爱,只有施加于人时才有意义。他的爱大部分给了我,剩下的就给了周围那些我本该爱着的人。
“我始终没有放弃建立公会的想法,只不过这一次我改变了策略。分离了无用感情的我,逐渐能分辨以前无法分辨的邪恶,一眼就看出那些隐藏在笑脸后的阴毒……那时候回想起来,才会发现阴谋那样明显,我和南衾即使有一点察觉,却出于善意一再相信了那群豺狼。我不再相信恶人向善了,我更加愿意收留一些年轻人,他们可能因为一时的冲动或者无知犯下错误,但稍加引导也能走上正途,最开始捡到的那一批就是银蛇、迦陵、跃川他们,当然,还有那只叫汤圆的小猫。”
白渐潇记得这几个人,后来他们果然也成为了组织的领导者,“但我还是不明白,既然是你捡回了他们,后来是怎么反目成仇的?”
“首先,在他们心中,恐怕捡回他们的并不是我,而是阿莫尔。”陆之穹扶额,“所以我才会说分离出阿莫尔是我人生最大的败笔嘛……因为怕麻烦,我把公会的事务都交给了阿莫尔处理,会长也由他担任——反正他擅长这些而且绝对不会背叛我。而我自己就扮演了审判官的角色,审讯、处刑、制定规则,严加管教成员。那段时间我大量地带着新人进入游戏,教会他们生存的本领,别看银蛇他们现在很了不起的样子,当时没少在我手底下哭。我一直在重复着带新人的工作,以至于好几年都没有取得新的巴别塔印记。”
白渐潇算明白了,“所以好人都由阿莫尔来做,坏事你一手包办,怪不得他们会对你又恨又怕。”
“但他们也尊敬我。”陆之穹说,“在这个世界里,由不得你不尊敬比你强的人,更何况他们也知道我倾自己所能来训练他们,没有一点私心。但凡是有一点上进心的人呢,还会主动找我来训练,跃川就是这样的孩子。那时候我们的裂痕还没有那样大——直到我犯下第二个错误。”
“是招魂对吧?”其实白渐潇有点猜到了。当他说出招魂这两个字时,立刻能感觉到陆之穹的情绪波动起来。这是他的陈年旧伤,而自己正在试图无情地揭开他,窥见他鲜血淋漓的内里,来满足自己。这是否有些过于残忍了?
“想上楼再说吗?”白渐潇把冷掉的水倒了,重新倒了两杯热水,其中一杯递给他,“或者不想说的话,不告诉我也可以。”
“没什么不好说的,一切都已经过去了,”陆之穹舒舒服服地喝了口热水,“敞开心扉说起这些事,反而放松了许多。”
“那就去洗个澡,回床上我们继续。”白渐潇把他推到浴室里。他知道说起南衾对陆之穹来说一定十分艰难,最好给他一些准备的时间。
白渐潇正要离开,手腕却被拉住了,陆之穹直勾勾地盯着他,“不一起吗?你也没洗吧?”
“喂……”白渐潇勉为其难地拒绝了一下下,还是跟着他进去了,“今天不做知道吗?我累死了。”
“你想做什么?我还什么都没想呐,”陆之穹装傻,三下五除二脱了衣服,打开淋浴头,“有个事和你商量商量,要不要来一趟蜜月旅行?我知道有几个固定资源点已经被开发成了不错的旅游景点,比如什么沙漠鬼城三日游、豪华游艇、鬼屋探险……”
“不行,”白渐潇下意识拒绝,“组织刚成立起来,大家都在忙,我们也必须抓紧时间行动起来找陆璐,不能落在他们后面。”
“你把自己逼太紧了,”陆之穹调试好温度,淋了些水在他身上,“烫不烫?”
“还好。”白渐潇把头发捋起来,掬起一捧水洗脸,“不仅仅要找人,接下来我还必须快速加强实力。我已经想好了,之后平均每天进两次游戏,跟你进一次,我自己进一次。我希望你能严格地教导我,就像你之前教他们一样。我自己进是为了培养独立游戏的能力,总不能事事都依赖你。”
白渐潇坐在小板凳上,任由陆之穹帮他洗头发。陆之穹修长有力的食指插入他的发丝,慢慢地按摩过头皮,搓起满手的泡泡。
“你是机器人吗,都不会累的?”
“你呢,最多的时候一天进几个游戏?”白渐潇反问他。
陆之穹想了想,“具体几个我忘了,反正是从一个游戏出来,休息半小时,继续进下一个……”
“你还说我!”
“知道累,所以才心疼你嘛。来,把眼睛闭上。”
白渐潇闭上眼睛,陆之穹帮他把泡沫冲掉,握着光滑如绸缎的黑发,慢慢把水挤干,他忍不住埋在发间嗅了嗅,“这个水果味闻起来好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