润柔比她们都大上许多,早就不上一般的课程了,下午才会来咏絮斋和周先生下棋。此时课堂上只有海柔、沛柔、沐柔、浔柔以及族里的两个女孩。
海柔虽然比她们早上了一年的课,可她是从来不在学业上上心的,这一年的课上了也是白上,周先生干脆也就不问她的功课,从头开始讲起。
她穿着月白色绣竹叶暗纹的褙子,下面是一条白色的挑线裙子,头发只挽成一个圆髻,上面插着一根碧玉的簪子,除此之外别无饰物,整个人看起来十分的素净。
她生的只是清秀而已,又渐渐的上了年纪,岁月沉淀,将她打磨的越发像一块玉石。
她守的是望门寡,还没有出嫁,男方就出了意外过世了,她原本是可以不必这样自苦的。
周家在济南是望族,可她们家不过是旁支罢了,若是男方家不肯,不过退还彩礼,多花些财物,她就可以自此脱身,重理红妆。
是她自己选择了这样清清净净的过一生。
第一次面见老师,先行拜师礼。沛柔和其他女孩子一起跪下去,脑海中却浮现出前生她们最后一次相见的情景来。
她们姐妹都及笄之后,周先生在府中无人可授,也厌倦了坐馆为师的日子,于是向太夫人辞行预备还乡。
送别那一日周先生教过的学生轮流上前拜别恩师。
那时沛柔对她并不十分服气,轮到她上前时,便对周先生道:“先生读圣贤书,岂不闻‘读万卷书,行万里路’,先生既已卸下教授愚学生之重任,何不从此轻车简从,畅游山水之间?学生自当奉上千金,以偿先生授业之谊”
那时候她的人生还在花团锦簇之中,可以和燕京其他贵族少年少女一起在城外香山肆意地跑马,或是在上巳日的灞水边冶游斗草,把心上的兰草折下,赠与白石郎。
她还没有尝试过爱而不得的滋味,也不知道这世间对女子的诸多限制。
周先生受了她的礼,慨然道:“若我为男子,自可寄情山水,竹杖芒鞋,哪管它一蓑烟雨,有晴无情。”
沛柔道:“可先生是女子。”
周先生最后朝她笑了笑:“若为女子,自然也有女子应尽之事。”
而后登车返乡,车马融入燕京城的朝阳里,此后高城回首,朝云遮尽,沛柔前生就再也没有见过她。
沛柔后来也当然明白了何为女子应尽之事,想要脱离世俗,离经叛道,实在是很难的一件事。
可世人对女子的要求诸如侍奉公婆,相夫教子,柴米油盐,却原来比出世超凡还要更难。
这些启蒙的读物沛柔当然已经是熟惯了的,跟着先生读了一段就忍不住要走神,幸而先生很快也就不再讲课,而是安排她们描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