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用特意去找票,我家里在国际剧院有包厢,不如先生和师母也一起去?
叶喆一听,这可就万万不是他的意思了,若是许兰荪一起去,当着老师的面,他还怎么撩拨唐恬?于是连忙给虞绍珩使眼色,可虞绍珩这会儿根本不去看他。
唐恬不好意思应承,一半是客气,一半是怕同叶喆纠缠不清,虞绍珩这样一说,便成了他请许兰荪夫妇去看,捎带着请自己,她就不必去承叶喆的人情,事情就合适多了。可虞绍珩问的是许兰荪,她却没办法答应,只好去看苏眉。苏眉和她相熟已久,自然知道她的心意,只是想着虞家既然在剧院有包厢,必是有人喜欢看演出,唐恬想不到,她却不能造次:
想必你家里人也是要去看的,我们恐怕不便打扰。
虞绍珩道:反正不止演一场,师母要是觉得不方便,错开一天就好了。说实话,座位空着也是浪费。
许兰荪对歌剧兴趣平平,见唐恬神情迫切,又想着苏眉自搬到东郊之后,除了唐恬这个闺中好友,几乎没有社交,若是虞家出面请她作客,或许能让苏家的亲眷对她的态度有所缓和,便道:
黛华,既是这样,那你和恬恬一起去吧。
唐恬听了,一开心,忍不住攥了攥苏眉的手,苏眉却有些迟疑。她和虞绍珩并虞家的人都不大熟,虞家在剧院的包厢十有八九是最好的位置,难免惹人眼目。若是单她和唐恬一起已经有些奇怪,再加上虞绍珩,或者摆明了在唐恬身上转念头的叶喆,就更叫人尴尬了。虞绍珩一看她的神色,便知道她的为难之处,而这为难之处正是他需要的:
先生也一起去吧,顺便到我家里吃一餐便饭。家父几次说先生搬到东郊之后,不曾拜望,多有失礼。
许兰荪也想到了妻子的顾虑,但他却不欲去虞家,约略一想,对虞绍珩道:
那就叨你的光了,不过,再到你家里打扰就太麻烦了,回头我在写信跟你父亲道谢吧。
虞绍珩道:好,那这件事我来安排,到时候我来接您和师母。
唐恬见有包厢可以看剧,又不必跟叶喆扯上关系,只觉得心满意足,想到虞绍珩既在谍报机关任职,家里又在江宁最好的剧院有包厢,愈发觉得这人神秘莫测,便悄声去问苏眉,苏眉笑道:他家就是栖霞官邸。
唐恬闻言,咋舌了半晌,却冒出一句:怪不得生了一副好皮囊。
苏眉促狭道:喏,那个不住栖霞官邸的不好看吗?
唐恬面上一红,撇嘴道:你没看见他去我们学校是什么样子,丝绒西装紫领带,风骚的要命
05、个侬(三)
虞绍珩没工夫陪叶喆恶补威尔第歌剧,从家里取了两张唱片给他,自己却换衣裳去了云浦。许兰荪的事,他没有对蔡廷初和盘托出,而蔡廷初也并未追问,但却让他见识到了这个隐秘机构的另一重面目。
一栋十年前的石质建筑,规矩方正的四层楼被出租给十多家做小生意的外贸商行做办公室,二楼尽头的茂和洋行就是其中之一。铜铭牌边的玻璃门没有上锁,虞绍珩推门而入,前台那个妆容入时,相貌却着实平平的女秘书看了他一眼,便自顾自地低头打字他只是来过一次而已,她就记住了吗?里头的办公室和上次一样,坐着五个忙忙碌碌被文件埋住面孔的职员,仿佛全然不曾留意到他。洗手间对面的杂物房上了锁,他摸出钥匙旋开,门内空无一物,只有一道下行的楼梯,壁灯晦暗,寂然无声。
然而听着自己的脚步声下过三层,拐角处赫然立着一个戎装卫士,面无表情地验看了虞绍珩的证件,在身旁一扇铸铁门上用同样的节奏敲了两遍,那门才缓缓打开。虞绍珩一走进去,门便立刻关了。
尽管已经是第二次来了,但眼前的骤然开阔仍然有出人意料之感。十数排长桌搭配着中间厚重的档案柜将楼下的大厅分割开来,如果不是每个人的座位间距太过一致,这景象倒有些像大学的图书馆。周围的房间大多门窗紧闭,不知内里乾坤几何。在国防部的预算列表里不会出现这个地方,甚至在军情部的内部咨文里也不会有人提起,他甚至怀疑每天在军情部大楼里上班的同僚究竟有多少人知道这个只有编号没有名称的部门而这样隐秘的存在,似乎还远不止一个。这是一个运行于人们日常认知之外的庞大系统,他一直隐约知道,然而直到此刻才终于亲见。
此时此刻站在这里,他才真正意识到他的身份能给予他怎样的便利。
当他说他需要一个暂不存档的监听计划时,蔡廷初打了个电话,便有一个身上带着烟味的便装秘书带他来了这里,编号d21,大厅左侧第四个办公室里有一个电讯小组,他不知道这些人是临时召集起来的,还是长年就在这里接受各种订单式的任务。没有人跟他寒暄客套,也没有人询问他要监听的是什么人或者有什么目的,只要他在许宅的平面图上标注出重要的家具陈设,比如电话和收音机的位置,电灯开关和电线插座的位置带他来的秘书姓潘,蔡廷初称呼他小潘,他没有自我介绍,虞绍珩也就不问。除了负责安保的卫兵,其他所有人都是便衣,他也就无从分辨其他人的职级。似乎这里所有人都只专注于手边的事,而没有人关心彼此直到有人问他:你准备在哪儿听?你要是没有自己的办公室就去要个安全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