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廷初想了想,道:后悔过,可自己选的路,总要自己走完。
虞浩霆起身踱到花树下,过来人的话,再好再对都是虚的;自己没经历过,总不会信服他自己选的路,也只能他自己走完。
08、无怨(二)
房间里没有窗,空气是凝滞的,时间仿佛也停了。一盏黯淡的白炽灯无精打采地悬在天花板上,许兰荪双手扶膝,木胎泥塑般坐在椅子里,桌上的饭菜纹丝未动。惊悚、恐惧、疑惑纷杂的情绪在心中反复纠缠,他一时焦灼,一时又觉得解脱。
昨晚他原是应了华亭一家书局的约请去开讲座,不想到了车站,却被抽查行李的站务带到了值班室,他疑窦方起,等在里头的三个便衣就亮了身份,他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自知抗拒无益,任由他们一针刺进静脉,再醒来时便到了这里。
他不知道自己昏迷了多久,只知道醒来后约摸过了半个钟头,即有人拖了电话进来叫他给家里报平安,只说已经到了华亭。电话那边,苏眉犹自叮嘱他和人谈天,即便来了兴致也适可而止不要熬夜虽则他人还在江宁,但听着苏眉的声音,分明却是千里之外了。
之后,有人给他送了饭菜,却再没有人同他说一句话。
他盯着桌上已经凉透的饭菜,只觉得自己这一生便也如面前萎顿的菜蔬一样,到了剩水残山音尘绝的一刻。
二十余年如一梦,此身虽在堪惊!
这么多年了,这一刻,他也曾经设想过许多次,他也想方设法地挣扎和补救过,可终究还是走到了这一步,无论是粘于蛛网还是奋身投火,飞蛾终是一死。
他自觉心如冷灰,念及高堂白发又不免悲从中来,正焦灼难解之时,突然有人从外头打开了房门,他悚然一惊,只见一个戎装冷肃的年轻人神情沉郁地走了进来,手里还拿着一个牛皮纸的文件袋:
老师。
你许兰荪先是一怔,既而惨淡一笑,你来审我?
虞绍珩没有答话,审视了一眼桌上的饭菜,道:我叫人去热一热,您多少吃一点。
许兰荪摇了摇头,视线从他身上避开,我没有胃口,你也不要浪费时间了。
虞绍珩喉头动了动,眉睫低垂坐到了许兰荪对面,推过桌上的饭菜,又动手绕开了文件袋上的绳结,只是刚要抽出里头的东西,手上的动作却忍不住一僵,蹙着眉叫了一声:老师!
许兰荪望着他,又是一笑,目光却是异样的温和:
既是你来,等你的公务办完了,我还有一件事求你,若能通融,我也 他忽然一阵痛笑,若是二十年前沼陷泥潭之时,我能有死志,也不至有今日之耻。
许兰荪自发感慨,可一字一句听在虞绍珩耳中,却愈发烦痛他出口便是二十年前,可二十年前,许兰荪还不是虞家的西席,难道当年两国尚在交兵之时,他就已然成了扶桑人的耳目?
虞绍珩心中诸多猜度,面上却丝毫不肯露出,平抑着自己的心绪道:老师不必多想,事情未必就坏到那个地步。 说着,从文件袋里抽一张照片推到许兰荪面前,待他看了一言,正要开口讯问,许兰荪却不问自答:
这女孩子是扶桑领馆的一个秘书,叫栗山凛子,她是受命来给我做邮差的,应该不是什么要紧的人。
虞绍珩听着,落在许兰荪身上的目光不由复杂起来。
讯问的每一个环节许兰荪认或不认,如何作答,他自己又该如何应对,他自己都事先理过,只是许兰荪如此坦白,多少有点出乎他的意料。而且,初初一谈,他便发觉许兰荪完全没有应付审讯的经验,他不仅直指了凛子的身份,还要多提一句应该不是什么要紧的人,言外之意,就是他自己反比凛子要紧。这样的言行态度,根本不像一个有二十年经验的谍报人员。
她这个邮差替你递过什么消息?
许兰荪抿了抿唇,脸色有些发白,去年,乌兰格勘测出一处极大的稀土矿,他们想要矿石的测定数据。因为是在陵江大学的实验室做的检测,所以他们找到我。
这件事还有谁知道?
许兰荪愣了愣,却见虞绍珩面上的神色静如止水:匡教授知道吗?
许兰荪这才反应过来他问话的深意,匡棹波是他早年留学时的师弟,如今是陵江大学化工系的主任,当年正是应了这位师弟的约请,他才回国执教。许兰荪一听他提到匡棹波,忙道:
棹波和这件事没关系,本来检测就是我主持的,报告就在我那里。
棹波我的事他都不知道
这个我们会调查。虞绍珩淡淡打断了他。
许兰荪只好道:绍珩,我知道你们是蛛丝马迹皆不肯放过,可是棹波确实和我的事没有干系,我辜负他太多,不能再叫他无辜受累;况且,他夫人和
老师,我说了,我们会查。 虞绍珩语意一重,截断了许兰荪的口不择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