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青的小翻领外套露出了里头鸽灰的旗袍立领,素归素,但胜在清新干净,配着她柔润眉眼净和白肤色,像是从箱底里取出来的汝窑美人瓠,用细棉布擦过薄尘,雨过天青般的润泽柔光看得人心里一静。
叶喆想夸她两句,却见她唇角含笑听着唐恬说话,垂目低眉的神态,倒像是他奶奶佛堂里搁的一尊小观音,这才省起她是长辈,赶忙把嘴边的话憋了回去,心道:果然是人靠衣装,女人肯打扮,一分姿色也能撑到三分;不打扮,就是十分颜色,也剩不下五分;所谓天生丽质,也是打扮得像是天生丽质罢了。
我们今天是到哪儿去?
苏眉一问,唐恬才想起来点了点叶喆的肩膀:我们今天是去哪儿?
去云岭。叶喆答道:那边不是有个郊野公园嘛?开阔,正好放风筝。你们去过没?
唐恬摇头,我小时候学校春游都是去泠湖,还可以划船呢。
叶喆心道,泠湖就在城里,人多眼杂,去那儿还不如去看电影有意思,面上却万不肯露出自己的小算盘,只道:你喜欢去泠湖啊,那你得谢谢绍珩,那园子本来是他父亲结婚的时候,他伯父送的贺礼,后来让他母亲捐出来做了公园。
真的啊?唐恬讶然轻呼了一声,全都是吗?
叶喆笑道: 全都是,不过你去的不是全部,西边还有一块儿当时是捐给遗属学校的,现在是陆总小学。
嗯,我看到过那边有个学校。唐恬咋舌:他们家好大方。
叶喆笑道:他家里有别的园子。
车子出了城,天际遥遥有淡青山影,公路两边的田野也有了起伏的坡度,车窗外时时闪过一片鲜黄的油菜花,总能激起唐恬一阵赞叹。到了云岭附近,茸绿的山坡被明晃晃的溪水淌出图案,宛如巨大的绿色叶片上,生着闪亮的叶脉。
有人放风筝!
唐恬指着窗外欢叫了一声,苏眉顺着她的手指仰起头,只见碧空如洗,一只蓝白两色勾画精致的沙燕儿风筝正冉冉上爬,顺着时隐时现的一根风筝线望过去,操控那风筝的线轴正在握在一个女孩子手中,那女孩身材修长,雪白衬衫搭着件亮红底子白波点的齐膝半裙,在天蓝草碧之间格外醒目。
她一边转着线轴放线,一边回头同人说话,她那同伴和叶喆一样,也是个戎装军人。苏眉刚要开口,唐恬已经嚷了出来:
那不是虞哎,那女孩子是谁啊?好像蛮漂亮的,是他女朋友吗?
是他妹妹。叶喆说着,慢慢把车子靠边停了,我叫他们一块儿来玩儿的。
唐恬闻言,讪讪看了苏眉一眼,苏眉也正含笑看她,眼神中的意思再明白不过:
人家没你想得那么心怀鬼胎。
16、春弄(四)
惜月看见他们过来,连忙把手里的线轴塞给哥哥,朝苏眉迎了过去:许夫人!不等苏眉答话,她自己先皱了下眉,歪着头莞尔一笑:这么叫你好生疏,我能叫你名字吗?
她软语娇声,带着点小女孩的娇憨神色,苏眉亦觉得此时此地,她这样一本正经地唤她有些别扭,便微笑着点了点头:好啊。
惜月又转眸打量叶喆和唐恬,唐小姐你好,我叫惜月。一边说,一边指了指远处替他牵着风筝的虞绍珩:那是我哥哥。
唐恬方才已经觉得这女孩子秀美非常,此时近看,更觉她容貌出众之外,别有一种活泼自然的优雅态度,此时听她跟自己问好,却是惑然:你好,我们在哪儿见过吗?
惜月柔柔笑道:我们没见过,不过,听人说得多了,就像是见过了。说着,笑吟吟地看了叶喆一眼。
唐恬颊边一热,只听叶喆抢道:月月,你现在也会说谎话了,我哪儿跟你说过
惜月倏然睁大了眼睛,啊,你常常说的那个又聪明又漂亮心肠好还写得一手好文章,叫你喜欢的不得了的女孩子,不是唐小姐吗?
她一串话叮叮珰珰说下来,叶喆应不好应,驳不能驳,既怕唐恬误会,又不敢得罪惜月,只好厚着脸皮冲惜月咧了咧嘴:月月,你是越来越像你哥了。你听得不错,眼力也挺好,这就是唐恬。
惜月掩唇一笑,正色对唐恬道:唐小姐,初次见面,我唐突了;要是你不介意,就叫我惜月吧。
唐恬原本就是活泼开朗的性子,虽然颊边红晕未退,仍是笑容明朗地点头道:惜月,你好。
惜月笑眯眯地看了看她手里的蝴蝶风筝,你们就带了一个风筝啊?正好我们那边还有一个。说着话,手已挽在了苏眉臂上:
都是我哥自己扎的,等一下让他放起来,你拿着玩儿就行了。
说罢,挽了苏眉就走。
三人见状,只当她是有意拉开苏眉,好让叶喆跟唐恬单独相处,苏眉暗笑而去,只剩下一脸娇红的唐恬和满眼感激的叶喆。
惜月带着苏眉过来的工夫,虞绍珩已经把那只沙燕风筝放到了半空,见她们过来,不紧不慢地续着线踱过去,把线轴交在惜月手里,柔声笑道:别光看天上,也小心着脚下,别绊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