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便放开了她。
苏眉像被人握在掌中又释出的蝴蝶,翅膀折了角,笨拙地滞了滞,才斜着身子迟迟飞离。
半湿的头发拢在肩上,苏眉脸颊火烫,镜子里的面孔仿佛有些模糊,平日并不引人注目的唇瓣此刻艳色殷殷,她小心翼翼地用指尖碰触,瞬间便想起那个深切地令人惊骇的亲吻。
她没想到,他会用这种方式来证实她的猜测。她在脑海中追索过往的鳞毛凤爪,她想知道是从什么时候起,是因为什么,让他对她有了这样匪夷所思的想法。
是他到她家里来吃面那一回吗?现下想来,他对鲁涤安的敌意倒说得通了。她想起在在云岭被他剪断的风筝,想起元宵夜他堆在墙角的雪人,想起他送来的茶叶和信笺她分辨不出哪些是他纯然无辜的善意,哪些是别有用心的殷勤?
苏眉想得心烦意乱,盼着唐恬快点回来,却又怕唐恬回来;思来想去,索性换了衣裳上床,她不要再想了,反正她绝不会同他再有什么瓜葛的。
她平躺在床上,闭上双眼,想把自己沉进静夜,虞绍珩的话不期然闪了出来:
你好好想一想,待会儿做梦的时候想。
她骇然睁开眼睛翻身坐起,她要是梦见他怎么办呢?
就想一次,你和我,我们如果在一起,会是什么样?
荒谬!
她低语出声,一件绝不可能发生的事情,她为什么要去想?
他的话,像一大蓬松软甜糯的棉花糖,云朵般擎在她面前,她不愿意咬破。
你是怕我不认真,还是不喜欢我?
她当然不喜欢他,他那么一个她想挑剔出他让人难以忍受的缺点,一时间,竟没能立刻想出来。唯有今晚,他她又想起那个让人难以忍耐的窒息般的亲吻,简直是下流!他真是疯了!如果被别人撞见,该怎么办?
她和他,她想象得出唐恬的表情,还有别人一辆飞驰的汽车突然刹停在苏眉的脑海中,她惊觉自己落进了一个圈套,她真的在想他说的事:你和我,我们如果在一起,会是什么样?
外头有开门的声音,是唐恬回来了,苏眉连忙侧身转向墙壁,不声不响,装作睡去多时了。
翌日,苏眉早起,连出门那一刻都有些胆战心惊,生怕一打开门,虞绍珩就会出现在门口。所幸一天下来平安无事,倒是林如璟仿佛比她还要心神不宁的样子,脸色也有些苍白。
林老师,你是不是不舒服?苏眉走过来问。
林如璟道:没什么,大概是天热贪凉,冷气吹得久,有点感冒。
苏眉看了眼挂钟,你要是不舒服就先回去休息吧,反正再有一个钟头也下班了。
林如璟思量了一下,点头道:好,那我先回去了。
到了临下班的钟点,唐恬笑眯眯地来寻她:我爸出差走了,我今天回家住,我妈叫你一块儿过去吃饭,走吧?
她二人一道去了唐家,唐夫人为着待客,亲自下厨烧了条鲈鱼,唐恬尝了,评判道:妈妈,现在苏眉做菜比你做得还好呢!
唐夫人道:你以为人人都像你,饭来张口一边笑,一边说起唐恬有次在家里煮粥,架好了锅就忘得一干二净,等想起来得时候跑进去看,本以为锅要烧干了, 没想到厨房里清清静静,锅里水是水,米是米她根本就没开火。唐夫人说罢,起身给苏眉布菜:
尝尝阿姨做得鱼,提点意见?
苏眉忙道:谢谢阿姨,我自己来。说话间,目光蓦地一跳,落在唐夫人旗袍领口的别针上,银光璀璨的花束形状和那日林如璟佩在衬衫上的几乎一模一样怪不得她觉得林如璟的胸针的眼熟。苏眉口中含着绵柔的鱼肉,吃不出滋味,刹那间想不久前的那个雨夜,车窗中林如璟的侧影,她抬起眼,正碰上唐夫人笑意盈盈的目光:
怎么样,这鱼还行吗?
苏眉连忙点头:很鲜的,好吃。
唐恬在一旁揶揄着母亲笑道:妈妈,鲜是因为这鱼自己长得好,不是你做得好。
23、垂杨(六)
苏眉面上专心致志地听唐恬说暑假要到报馆做实习生的事,眼尾的余光却总是晃到那胸针的光芒,她想赞一句阿姨,你这胸针好漂亮,话到嘴边,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有问。她不应当去窥探别人的生活,只是她看着唐恬眉飞色舞的面孔,如果她真的知道了什么,她要不要告诉她呢?
苏眉开始觉得头痛,她的生活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涌进了这样多的光怪陆离。
她从电车上下来,慢慢散步回家,正要过马路的时候,忽然发现小院门前端端正正的放着一株擎满白色穗状花束的盆花。苏眉心头一凛,警惕地朝周围看了看,见目之所及都没有她担心的那人,才将信将疑地走上前去。
才一走近,便嗅到了幽浓的甜香,原来是株晚香玉。她蹲下身来,仔细检查了一遍,没有信,没有卡片,只是一株花,其它的什么也没有。
可是她知道,一定是他。
这人怎么这么无聊?
苏眉咬了咬唇,把花盆移到墙边。她若拿进去,他就得逞了,她偏不上他的当。等他看见一盆花都被她拒之门外,他就懂得她的意思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