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料,电话转到装备部,那边的人却说叶喆正在休假。虞绍珩心道就算叶喆是陪着唐恬放暑假,也总会跟自己打声招呼,这么不声不响可不像叶喆平素的脾性。他又拨了电话到凯丽,店里的经理也说叶喆不在,言辞闪烁倒让虞绍珩起了疑,干脆直接把电话打到了叶家,接电话的勤务兵却说叶喆病了,不方便接。
这说辞虞绍珩无论如何也不肯信,直言道:我是虞绍珩,叫叶喆接电话。
那边迟疑片刻,换了个同他相识的少尉,憋着嗓子道:你过些日子再找他吧,小叶昨天被我们长官关禁闭了,说是要关两个礼拜呢。
虞绍珩听了,蹙眉笑道:什么事惹叶叔叔生这么大气?
那边也是一笑:我也不好说,回头你自己问他吧,反正红颜祸水。
虞绍珩料想叶喆一放出来必会来寻自己,便也不急着寻他;不过叶喆那个脾气,要被关上两个礼拜那真是要了他的命了,但愿叶叔叔吓唬他两天也就算了,也不知道他这回是闯了什么祸,说到红颜祸水唐恬应该不至于,莫不是叶喆在舞场勾栏里的哪个红颜知己被他父亲知道了?
整整一日,苏眉都提心吊胆,兔子一样竖着耳朵,却不知若是真有人敲门,自己是该迎还是该躲。她想了许多办法,或者她索性出门去,家中无人,给他吃一记闭门羹;又或者去请舅母到家里来,叫他不敢造次她盯着桌上的座钟,也不知是盼它快走还是盼它停下,一想起昨夜种种,便烦乱莫名;就算提笔临帖,心亦难静。
她看着芋头在院子里攀上攀下,心口仿佛也窝着只小猫。直到真的听见外头有人叩门,她才发觉,原来她一直在等他。苏眉悚然呆坐在椅上,听着外头不疾不徐的叩门声,一记一记将她牵了出来。
虞绍珩见她一脸藏了贼赃似的虚怯神态,不由笑道:真是抱歉,昨天忘了跟你说我下班的时候过来,让你等我了。苏眉眉睫低垂,心不在焉地哦了一声,忽又反应过来哪里不对,忙反口道:没有,我没有等你。你有什么事?
虞绍珩正色道:我是真的有件十分要紧的事。
苏眉听他语气肃然,抬眸道:什么?
我来看看你想我了没有。虞绍珩上前一步,擦过她推门而入。
苏眉看着他大咧咧地进来,不进客厅,却是径直去了厨房。她连忙跟上去,才到门口,便见虞绍珩解了外套随手递到她面前,苏眉双手接过,疑道:你要做什么?
虞绍珩挽着衬衫袖子笑道:做饭。都这个时候了,你不饿吗?
苏眉忙道:你不要弄这个,我自己来
虞绍珩瞟了她一眼,摇头道:你的手艺,我不大信得过。见她仍是迟疑,又道:你不要进来了,这里地方太小,你一定要过来,可别怪我不小心碰着你。他眉宇间笑意流转,眸光灿亮,苏眉被他望得面上飞红,嗫嚅着定在了门外。
她不敢看他,眼尾余光里又全都是他的影子,她心上仿佛茵茵起着一层碧草,轻风拂过,纤纤摇曳。她从未见过像他这么奇怪的人,她父亲方正严厉,许兰荪儒雅谦和,就算是她哥哥年轻活泼,却也不像虞绍珩这样叫人捉摸不透。他一时庄重多礼,一时温文体贴,一时轻佻孟浪她应付不来,时时得惊惶忐忑,但心底又模模糊糊觉得,他并不算是一个不能信赖的人。
苏眉想得出神,忽听虞绍珩同她问话:你怎么不回家去呢?一个人住在外头,令尊令堂就不担心吗?
呃苏眉仍旧是侧身站在门口,不敢轻易看他,我祖母今年要过七十三岁的寿辰,我过了年底就回家去了。
虞绍珩听了,失笑道:迷信嘛。令尊是读书人,也信这个?
苏眉听他言语中似有揶揄之意,不由自主地要卫护家人:我又不是小孩子了,也没什么。况且,就没有这些缘故,我也喜欢自己待着。
为什么?
苏眉道:我们家里十点钟要熄灯的。
虞绍珩闻言笑道:我父亲军法治家,也没有这么严苛。
苏眉抿了抿唇,低声道:黎明即起,既昏便息,是《朱子家训》里的话,虽然不舒服,但是对的。
虞绍珩菜做得很麻利,半个多钟头便烧了两菜一汤出来,苏眉局促地摆箸布盘,偶尔一瞥落在绍珩身上,目光里不免有许多抱歉。虞绍珩反倒像是在自己家中一般,也不同苏眉客套,先把每样菜各尝了一遍,挑剔着道:
凑合吃吧,你这儿东西太少了。待会儿我写个单子给你,你明天去买。
苏眉手里的筷子微微一抖,我一个人,不用那么麻烦。
虞绍珩觑着她笑道:以后就未必了。
苏眉匆忙夹了箸菜送进嘴里,避过他的视线。
两人默然了片刻,虞绍珩忽然问道:这几天唐恬来找过你吗?
苏眉摇头道:没有,可能她在报馆很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