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绍珩笑道:伯父收不收是一回事,我尽没尽到心意是另一回事。
苏夫人怅然一笑,推门而入,跟丈夫示意了一下,便避了出去,房间里立时安静下来。
苏一樵坐在书桌后,慢条斯理地托着盖碗喝茶,眼皮也不抬,虞绍珩像是浑然没有察觉气氛尴尬,端然笑道:伯父您好,我叫虞绍珩,是苏眉的男朋友。
苏一樵慢慢放下茶碗,沉声道:这句话我请你不要再说了,黛华不会再跟你来往,你以后也不要闯到我家里来,这个家没有人欢迎你。 他一字一句地说完,才抬眼看打量虞绍珩,见他戎装笔挺地站在房中,俊秀磊落,确是生平仅见,心道怪不得女儿此番态度虽不强硬,却也是一口咬定要嫁。然而越是如此越叫他觉得此事不可赞成,女儿再嫁他不反对,但是嫁一个如此身世的漂亮人物,未免太过太过肤浅了。
他说得如此直白,虞绍珩却面不改色:长辈有命,做晚辈的不该不从。可要是听了您这几句话,我就放弃跟令嫒的感情,恐怕您都会觉得我没有诚意吧。
苏一樵干笑了一声:胡搅蛮缠!许兰荪和你有师生之谊,你自觉得你跟黛华在一起,合适吗?你老师泉下有知,你觉得他怎么想?
虞绍珩谦然笑道:伯父要是问我,我当然觉得合适了。您说得对,许先生是我的恩师,所以绍珩的人品德行,先生是信得过的;令嫒是先生爱重之人,如果先生泉下有知,绝会不反对我来照顾她。至于不想干的人怎么想先生名士风度,您是他的好友,想必是十分了解的,您觉得他会在意吗?
他这一问,倒叫苏一樵无话可说,许兰荪若是跟自己一般的想法,当初又怎么会娶走了自己的女儿?苏一樵平素讲究得是以理服人,此时被虞绍珩堪堪顶了回来,学者风度犹在,不好就此大发长辈脾气,只好冷笑道:你倒是很会说话。
虞绍珩赧然一笑:我说的话让您不高兴,就是不会说。您和伯母的顾虑,晚辈都明白。您是顾虑令嫒的名誉,我承认这件事会给府上带来一些困扰,不过,这种事云烟过眼,倏忽而散。我想,令嫒的终身幸福比这种无稽之谈无聊之事重要得多。
35、(三)
苏一樵不以为然地品着茶,虞家侯府高门,大概是不把这些流长蜚短放在眼里,可是苏某的师友同侪都是升斗小民,苏家还要开着门过日子,让人说三道四的事,我们不敢做,也不想做。我也看出来你敢到我家来见我,是有备而来,但这件事无论如何我都不会同意的。
虞绍珩一副受教的神气,微笑着道:这件事您一时不能接受,我和黛华都理解。绍珩初次登门拜访,冒昧之处还请伯父海涵。这幅文衡山的《三友图卷》是我家中旧藏,请伯父赏鉴。说着,就要将手中的卷轴放在苏一樵书案上。
哎苏一樵连忙伸手一挡:你不必枉费心机,你的东西我不会收,你可以走了。
虞绍珩面上全无尴尬之色,点头道:好,那绍珩改日再来拜访。
苏一樵肃然道:我要说的话都说了,你不要再来,我也不会见你。
虞绍珩却笑得愈发亲切:我信精诚所至,金石为开。见不见我,全凭您作主,但我该有的礼数,一定要尽到。
嗬?苏一樵见他如此油盐不进,不由有些动气:你试试看,你进不进得了这个门。
虞绍珩恬然笑道:您能不许我进门,还能不许我敲门吗?
你苏一樵霍然站起身来:无赖,出去!
虞绍珩恭恭敬敬地欠了下身,伯父息怒,我这就告辞,令嫒
你不要提她!苏一樵怒道:马上从我家里滚出去。 说着,一拂衣袖,背过身去再不看他。
虞绍珩不慌不忙把手里的卷轴搁在了门边的条案上,施施然掩门而去。苏一樵听着他的脚步声去远了,方才转回身来,在房中急急踱了几步,犹按耐不住地骂道:张狂! 果然是个轻浮无赖的纨绔子弟,他正想着待会儿要如何教训女儿,一眼瞥见虞绍珩留下的卷轴,心中冷笑:想拿这种投其所好的小人伎俩逼我就范?未免也太小看苏某为人了,信手抓起就想要掼出门外,然而心中猛然一省,手指下意识地便是一紧若依他方才所说,这一幅果是文征明的真迹,那便是难得的珍品,自己这一掼出去,万一有所损伤,就是暴殄天物的罪过了。苏一樵心中想着,沉沉一叹,把那卷轴小心展开,越看眉头锁得越紧,更加嫌恶起这公子哥来:这样贵重的东西,他一路带出来居然不晓得装好画匣小心呵护,真是苏一樵恨恨骂道:败家子!
然而让他此时再去追虞绍珩,苏一樵却也不肯,他轻蔑地哼了一声,从书架上寻了个合适的画匣将那卷轴盛好,想了一想,只好叫儿子待会儿跑上一趟,送还给虞家了。想到这里,苏一樵打算索性再附一封信送给虞绍珩的父亲,请他好好管教一下自己的儿子。
然而,才刚提笔写了两行,便听外头院子里有谈笑之声,他凝神细聆,恰听隐隐约约听见是虞绍珩的声音:是我送给苏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