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长富目光暗下来,轻轻吸口气,没有说出话来。
丧事办了几天,家里便闹闹嚷嚷了几天。
阮长贵一家憋着一肚子的气没找到机会发泄出来,最后还是憋着气走的。走的时候不情不愿的,脸色比来的时候更黑更难看,好像涂了一层碳灰似的。
而从头到尾几乎一句话都没说的,只有阮志高一个人。
刘杏花下葬以后,阮志高整个人看起来瘦了一圈,也越发显老了,本来不怎么弯的腰也完全弓下来了,好像一下子压了千斤的重量在背上。
晚上他躺在床上睡不着觉,早上很早就起来了。起来后什么也不干,就拿着拐杖坐在廊庑下发呆,也不知道在看什么东西,一看就是半天不动。
他吃饭的时候吃得也不多,吃两口就算了,有时直接就不吃。
阮翠芝心里着急,给他夹菜让他多吃点,但他根本不听。
知道阮志高状态不好,阮溪阮洁和阮长生自然会拖家带口地过来陪他,想让他热闹一点。他看到孙子重孙子重孙女,状态会稍微好那么一点,脸上能有些表情。
今晚阮溪和凌爻带着乐乐和可可过来吃饭,凌致远和周雪云也一起过来了。不过才半个月下来,阮志高身上的老态便又重了很多,走路打晃,拿筷子手都抖。
吃完晚饭回家,坐在车上的时候凌致远和周雪云没说什么。
到家洗漱完上床,周雪云跟凌致远说:“我看老爷子撑不了多久了。”
凌致远轻轻叹口气道:“自从溪溪她奶奶走了以后,他就没有活着的奔头了,你看就这十来天,他精气神完全变了个样子,眼睛里都没神了。”
周雪云跟着叹气,“唉,人老了,都要走这一遭。”
关了灯,阮溪平躺在床上,眨巴眨巴眼睛没有困意。
凌致远和周雪云能看出来的事情,她当然也能看出来,其他人也都能看出来。只是她没办法当成很普通的事情来谈论,所以不和凌爻讨论阮志高还能活多久。
阮志高和刘杏花于阮溪而言,不止是爷爷奶奶那么简单,因为“她”的世界里是没有爸爸妈妈的,这一世所有的爱都来自爷爷奶奶。
爷爷奶奶不在了,她的世界也就缺了很大一部分。
凌爻把她揽进怀里,让她的额头靠在她胸口,安抚她让她睡觉。
阮溪睡着以后开始做梦,梦里全部都是阮志高和刘杏花两个人的身影,从第一次见面阮志高捏着筷子让她站那不要动,到他们送她去城里,跟她来北京。
梦里的阮志高和刘杏花一直都是笑着的,一会叫她一声——“小溪。”
最后阮志高和刘杏花对她说:“小溪,爷爷奶奶要走啦。”
阮溪想要说话的时候突然惊醒,眼睛睁开发现脸上全部都是眼泪,枕头已经湿了一大片。然后她还没动,放在床头柜上的手机忽又响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