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兰浑,”门外一声唤,裴谌走了进来,“童宣一直闹着要见你,我把他带过来了。”
童宣紧跟着进门,两只眼睛哭得通红:“贺兰郎中,我母亲的遗体呢?”
昨夜贺兰浑要带童凌波的尸体回去检验,童宣却认定童凌波死于意外,怎么都不让他解剖尸体,贺兰浑哪里管他?命里正看住凌波宅一干人等不得走动串供,自己带着尸体回了刑部,童宣想到裴谌一向跟他不对付,连忙求到裴谌跟前,果然裴谌一口答应,带他进宫来诉冤。
贺兰浑瞥了眼童宣:“令堂的死因还没查明,尸体正在查验。”
“验尸?”童宣惊叫一声,“谁让你验尸的?!”
他攥着拳,急怒之下说话有点结巴:“母,母亲她是不小心失足摔死的,谁许你验尸?我,我不答应,快把母亲还给我!”
贺兰浑不动声色:“验完之后,自然会送还回去。”
“不行!人都死了,你还要把尸首弄得七零八落,让人死了都不能安生!”童宣扑通一声,跪倒在裴谌面前,“我不验尸,我绝不验尸,求裴公给我主持公道啊!”
“贺兰浑,”裴谌神色悠闲,“此案无人告官,亦没有证据表明童凌波不是意外身亡,除非童宣同意,否则,你不能验尸。”
“啧啧,裴七,”贺兰浑摇着头,“你为了跟我过不去,这是脸都不要了吗?当时你也在场,你敢说没有疑点?”
裴谌脸色一寒:“我只信证据!贺兰浑,你若是能找到证据表明不是意外,我自然心服口服!”
“你服不服的,关我屁事?”贺兰浑抬高声音,“来人,把闲杂人等都叉出去!”
贺兰家的健仆立刻冲进来,架起童宣就往外走,童宣死死抱住门框,大哭大喊:“你打死我吧!我连亲娘的尸首都不能保全,我还活着干什么!”
不远处一阵脚步声响,苏德真得了消息急急赶来:“住手,都住手!”
他抖着花白的胡须,连连叹气:“贺兰啊,这么办不妥当啊,又没人报案,连个苦主都没有,怎么能擅自验尸呢?况且又是女人,赤身露体的于风化也不好,贺兰啊,快把尸体还回去吧!”
“此案疑点颇多,唯有验尸才能查出真相……”余光突然瞥见纪长清闪身出门,贺兰浑顾不得别的,三两步追过去,“道长要去哪里?”
“时辰到了。”纪长清径自向敛尸房走去。
“不错,时辰到了。”贺兰浑心中豁然开朗,谁要跟这些人歪缠?时辰到了,验尸去!
敛尸房内,白纸一层层揭下,露出童凌波光秃秃的头皮,贺兰浑定睛看去,那个针尖大的小红点左侧隐约显出指甲盖大小一块淤痕,颜色极是浅淡——如果是能够致死的出血量,淤痕至少应该是这个的几倍,这种情况一般来看,更像是坠落时造成的小内伤。
难道他之前的推测都是错的,童凌波当真只是失足坠亡,并没有内情?
剑眉微扬,贺兰浑沉吟思索,门外长叫一声,童宣哭喊着冲了进来:“母亲!你们居然剃了我母亲的头发!”
他捶胸顿足,哭得满脸都是鼻涕眼泪:“我母亲明明死于意外,你怎么能这么糟蹋她的尸体!我要去告你!”
“闭嘴!”贺兰浑低喝一声,“若想知道真相,须得开颅检验。”
“开颅?”裴谌冷笑一声,“分明只是失足坠落,你还要开颅?你为了揽功不顾一切,可笑!”
“贺兰啊,这就是失足坠落,没有疑点,”苏德真叹气摇头,“快把尸体还回去,入土为安吧!”
果真只是,失足坠落吗?贺兰浑死死盯着那极小的淤痕,所有的迹象似乎都指向童凌波死于意外,可他看见的那道微光呢?童凌波极少的出血量和她在空中毫不挣扎的怪异迹象呢?
不,他没弄错,必须开颅,查清童凌波死亡的真相!
铮!耳边突然一声剑气长鸣,贺兰浑抬头,见纪长清手握一柄澄碧长剑:“让开。”
贺兰浑下意识地闪身,下一息,星辰失剑爆出千万道碧青光芒,罩住童凌波灰白的颅顶,纪长清两指捏诀清叱一声:“观照四方!”
一道幽光自童凌波头顶激射而出,投上星辰失澄如秋水般的剑身,是童凌波头颅内的图影,纪长清低眼:“有伤。”
贺兰浑望着她,那夜被她统治的感觉晕眩着再次袭来:“开颅!”
第10章
刀锯深入头颅,发出刺耳的声响,童宣两眼一翻昏死过去,裴谌负手微哂:“贺兰浑,你当真要听信和尚道士的话,一条道走到黑?”
“错!”贺兰浑看向纪长清,“我信的不是和尚道士,是她。”
没有人回应,纪长清神色淡漠,连睫毛都不曾动一动,贺兰浑笑了下,余光瞥见王俭拿刀的右手忽地一抖。
贺兰浑猜他是害怕,查验尸体是一回事,亲手将尸体开膛破肚又是另一回事:“王十二,不行就缓缓。”
王俭哪里肯认?“放屁,你才不行……”
嚓!另一个仵作张才锯开了头颅,灰白的头骨底下露出猩红裹着惨白的一团,王俭怔了片刻,呕一声捂着嘴冲了出去。
房间中骤然一冷,又夹着一点极淡的焦糊气味,贺兰浑快步上前,看着张才手中的短锯一点点深入,揭露出更多猩红惨白,裴谌皱着眉头想往前凑,被他一把推开:“一边儿待着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