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腿伤怎么解释?她腿伤那么重,不可能爬到这么高处动手脚,况且即便爬上来,现场也会留下血迹,不可能这么干净。
贺兰浑爬到尽头,拿蜡烛照着,仔细检查了一遍。顶上挂着一根细绳,舞姬们就是拽着这个飞出去,绳子上残留着脂粉的香味,昨夜他核对过,是童凌波用的。
贺兰浑倒退着向外爬去,梳头时在场的几个人里,童宣和张承恩虽是男子但身量都不很高,进出肯定比他容易,但这两个人当时在一起,互相做了不在场证明,他们是怎么说的?
童宣说,那曲子母亲催得急,所以昨夜就赶着和张承恩一道去谱。
张承恩说,阿母前阵子提过一次,以为不着急,谁知童郎君昨夜突然找我说要谱曲。
童宣说,外头太吵没法专心,所以关了门窗,外头什么动静都没听见。
张承恩说,中途想去茅房,童郎君等不及,让我用了房里的便壶。
童宣实在太过刻意,怎么听都像是卡着这个时间叫上张承恩,好给他做不在场证明,是以先前他怀疑的一直是童宣,只是没想到,凶器竟在莱娘身上。
贺兰浑退出暗道,在房间里又仔细检查一遍,依旧和昨夜一样干干净净,除了童凌波上竿时留下的痕迹,一无所获。放下蜡烛正要出门,忽地脚步一顿。
昨夜在三楼的几个舞姬都说不曾看见有人走动,但,如果不是从楼内走动,而是从外头翻窗户呢?
贺兰浑三两步走到窗户跟前,极小的一扇窗,像他这种个头不可能进出,况且昨夜大风雪,又因为月圆夜死人的恐慌,宅中所有门窗都锁得很严实,但,如果是莱娘那种身体灵活的舞姬,这窗户难不住她。
“来人,”贺兰浑扬声叫道,“架梯子!”
片刻后,贺兰浑站在后窗墙外,仰头观察。莱娘的卧房在二楼,窗户离三楼那个房间隔着三扇窗,只是昨夜风雪太大,怕是留不住什么痕迹。
踩着梯子爬上二楼,积雪在窗框上堆成一条条鼓起的白色,并没有任何异常,贺兰浑细细看过一遍,伸手翻开积雪。
二楼查过,一无所获,三楼一扇扇窗查过去,看看只剩下最后一扇,贺兰浑向手心里哈一口热气,指挥着部下把梯子挪过去,翻开了积雪。
一点淡淡的红色,蹭在积雪上。
“来人,”贺兰浑一跃而下,“提审!”
莱娘房中。
莱娘在差役的看管下已经关了一个多时辰,原以为贺兰浑很快就会审问,哪知时间一点点过去,始终没有任何消息,起初她还在哭叫喊冤,到后来嗓子哑了人也没了精神,便抱着那条伤腿靠墙坐着,时不时啜泣一两声。
门板并不厚,依稀能听见外头人来人往,不时有人走动,有差役点着人命叫去提审,中间她还听见了阿苏儿的声音:“莱娘啊,她这人心思深得很,对阿母有怨言呢……”
又是她!莱娘咬着牙,从前蓬娘在的时候,天天咬蓬娘,如今蓬娘不在,又恨上她了!自己技艺不行上不去,天天疯狗一样咬人!
过一会儿听见童宣的声音:“要不是她冒冒失失摔坏了腿,母亲也不会死!”
莱娘呆了一下,半晌,低下了头。
又过许久,模糊又听见童宣的声音:“她一个弱女子还伤了腿,怎么可能?你们不要胡乱猜疑!”
莱娘猛地抬头,嘴唇微微翘着,笑容还没绽开,咔,锁着的房门打开,贺兰浑走了进来:“莱娘。”
“贺兰郎中,”莱娘立刻压下笑容,挣扎着想要站起来,“真的不是奴,奴也不知道身上怎么会有那东西……”
“昨夜戌初二刻左右,你从楼梯上摔下来,当时只有你一个人,后面婢女粉儿叫来了童凌波,在你房里一道查看了伤口,”贺兰浑翻开手里的口供,“右小腿自踝骨向上有两寸多长的外伤,流了很多血,你说是摔倒时挂住钉子划破的。”
“对,楼梯上有个突出来的钉子,一直没人修,”莱娘急急说道,“郎中,奴是冤枉的……”
“戌初三刻左右,童凌波在你房间梳妆,准备上竿,头发是粉儿梳的,你帮着戴了假髻,”贺兰浑翻过一页,“戴的时候童凌波疼得嘶了一声,粉儿和张承恩都听见了。”
“是奴不小心压得紧了,不过假髻是要这么戴的……”
“之后童凌波上竿,你支走粉儿,从窗户爬上三楼,潜进暗道,”贺兰浑低眉,“莱娘,是你杀了童凌波。”
第12章
周遭有一霎的寂静,片刻后莱娘猛地瞪大了眼睛:“我没有!”
“你从这扇窗户爬出去,爬上三楼直通暗道的那扇窗户,”贺兰浑气定神闲,“外面风雪很大,你知道你的足迹很快就会被盖住,不会留下痕迹,三楼的窗户是从里面用竹销卡住的,只要用发簪顺着缝隙插进去拨一下就能打开,你知道里面没人,粉儿本来应该在那儿候着童凌波下场的,但你借口伤了腿,向童凌波要了粉儿来照顾你。”
“郎君,你怎么能这么诬赖我!”莱娘哭起来,“我腿伤成这样根本动不了,怎么可能爬窗户?”
“你腿的确有伤,不过,是在你从暗道里下来之后,”贺兰浑轻笑一声,“莱娘,这个局最大的机关,就在这里。”
扬声叫过仵作:“张才,验验她腿上,是不是有两重伤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