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抓到,她起身离开,解开了结界。
方才消失的世界重又回来,贺兰浑睁开眼,面前是清清冷冷的纪长清,眼尾处的红早已不见,一如往日的淡漠。
方才的一刹恍如梦寐,贺兰浑舔了下嘴唇:“道长可真是让人,无从捉摸啊。”
欲念来得快去得也快,纪长清转身出门:“去菩萨寺。”
“让我猜猜看,”心脏砰砰跳着,贺兰浑追出去,“道长平时冷冰冰的,有时又突然热情似火,是馋我的美色,把持不住?还是有什么隐疾,需要我做药引?”
见她澄澈凤目向他一横,贺兰浑便知道她是要动手,但心里像有根羽毛一直挠着勾着,痒得很,低笑着说了下去:“你放心,不管你想如何,我一定随叫随到,包你满意。”
纪长清脸色一沉,见青芙追了出来:“阿师,现在就走吗?”
她满肚子疑惑又不敢问,滴溜溜一双大眼睛一会儿看看纪长清,一会儿又看看贺兰浑,纪长清转过脸:“走。”
出宫城,过端门,贺兰家的仆从牵着几匹高头大马在天津桥头候着,贺兰浑挑了一匹白马,送到纪长清面前:“道长会骑吧?路远,走过去太耽误时间。”
纪长清一跃而上,听见身后銮铃声清脆,贺兰浑骑着五花马不远不近地跟着:“桃符的事我有没有跟你说过?”
上元夜的情形划过眼前,星辰失浩荡的剑光,桃符上骤然消失的字迹,笼罩住整个东宫的浓黑鬼气,纪长清回头:“不曾。”
“我让人去查了,东宫的桃符一共做了一模一样的十对,由太常寺卿亲手分发,少卿亲自送去的东宫,太子看过后交给了家令,除夕当天家令亲手挂上去的,那东西离地一丈多高,大门前又日夜有人值守,挂上去以后不大可能有人偷换,不过,”贺兰浑催马上前,与她并肩,“家令张挂桃符那天,半道上遇见了张良娣,被她拿去看了半天。”
竟然是张良娣?纪长清有些意外:“你怀疑她掉包?”
“是有点怀疑,所有人中唯独她不该事先接触桃符,有点怪,”贺兰浑道,“我问过家令,当时桃符用锦囊装着,宫女连着锦囊拿去给张良娣,看过后又连着锦囊还给了家令,也许就是这一送一还时动的手脚。”
桃符长六寸,宽三寸,厚度也有半寸,这么大的物件就算用锦囊盛着,动手脚也不太方便,纪长清问道:“在场的宫女呢?”
“我已命人单独关押,回头就去审问,”贺兰浑摸了摸下巴,“假桃符我找人看过,是用嫁接的梅桃做的,那玩意儿并不常见,顺着这条线往下查,只要能找做假桃符的人,就知道是谁动的手脚了。”
纪长清知道梅桃,外形与桃木极为相似,却没有桃木辟邪的功效,再加上用障眼法伪造的神荼郁垒四个字,是以上元夜时,东宫等于是□□裸地暴露在黑气之下,任由宰割——
不,不是黑气,那夜她看得清清楚楚,东宫上空盘旋的是鬼气,唯独潜藏在张惠身上的,才是这几起案子中一再出现的黑气。
那么浓的鬼气,通常是冤魂或者怨灵。纪长清问道:“宫中近来,有没有怀着怨恨而死的人?”
见他眨眨眼,嬉笑中带着几分悲悯:“那可就太多了,深宫大内,哪里没有几个冤魂?”
深宫大内,天底下最黑暗的地方,你去之后要加倍小心,下山之前,师父如是说。师父还说,为着劝谏武皇后参政一事,无数人被杀、被废、被贬,天下看似太平,实则乱流涌动。眼前闪过武皇后突然浓密的黑发,纪长清看向贺兰浑:“你可曾发现皇后的体态形貌有什么变化?腰肢、双手、耳朵,乃至眉眼口鼻,都有可能。”
贺兰浑听懂了,眉眼弯弯,没什么正经的笑:“道长想让我怎么答?于公,她是皇后,于私,她是我姨母,我又不傻,这些事我可不会乱说。”
纪长清一抖缰绳,催马离开,天津桥极是宽阔,脚下是波光粼粼的洛水,前头是歌声笑语的酒楼,也怪不得蓬娘要越过小半个洛阳城,远远赶到旌善坊烧香。
身后叮叮当当的銮铃响,贺兰浑追了上来:“不过有一点,就算她想要人的性命,天底下也多的是心甘情愿送上的人,不至于走什么歪门邪道。”
纪长清微蹙娥眉。头发一事毫无疑问是邪术,但邪术要想发挥最大功效,需要牺牲者心甘情愿奉献,以武皇后的身份地位,找个心甘情愿为她奉献的并不难,况且她亲自验过,武皇后身上并没有异常。
过桥上路,又走一会儿缰绳忽地被贺兰浑勒住,纪长清抬眼一望,前面一座红墙碧瓦的寺院,门前有士兵把守,又有两个差役押着个丰盈妖娆的女子,老远就向贺兰浑娇笑:“郎君可算来了,奴等了好久!”
“她就是阿苏儿,”贺兰浑翻身下马,“走吧,咱们好好套套她的话。”
阿苏儿并不需要套话,一提起蓬娘,她便滔滔不绝地说了下去:
“蓬娘想嫁谁?谁知道呢,不过我怀疑是童郎君,我见过好几次他俩躲在树后头说话。”
“蓬娘原先还好,这一两年假正经得很,每回来客人都推三阻四不肯陪,现成的钱放在眼前都不挣,也不知道什么毛病?”
“莱娘也不是个好东西,天天跟蓬娘好得什么似的,结果蓬娘刚死,我就瞧见她拉着童郎君的手哭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