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嘴里说着话,心里急急找着退路。百年前雷劫来时他自忖作恶多端,只怕要被击得魂飞魄散永世不得超生,于是剥下神格又搭上千年修为,将整座阴隐山改成一个镶嵌三千小世界的幻境,雷劫来时他分出无数化身躲在各个世界里,这才保住了一条命,只是千年修为毁于一旦,原本在五通中稳居第一,如今却连最弱的金龟都不如,从那时起,他便一直琢磨着有什么捷径恢复功力。
前些日子纪长清斩杀金龟,黑驴、白马对她恨之入骨又不敢硬刚,便进山与他商议对策,他趁机提出掳走崔颖引纪长清入山,明里是要合力杀死纪长清,暗里盯着的,却是黑驴白马的神格,如今虽然得偿所愿,但若是不能尽快摆脱纪长清,就不能运功融合神格,只怕要败于她之手。
赵凤台不动声色看向远处,那边最适合躲藏,只是该怎么从星辰失剑下脱身?
却在这时,蓦地看见纪长清向他身后一点头。
赵凤台大吃一惊,难道还有别人?还没来得及转身,一股阴柔劲力穿胸而过,刚刚强行吞下的残破神格霎时间顺着伤口窜了出去,赵凤台嘶叫一声转回头,对上卫隐冰冷的脸,他手中麈尾一旋,甩出一长条鲜血,都是他的。
“长清,”麈尾再次挥出,直取赵凤台,卫隐掠向纪长清,“你无碍吧?”
“无碍。”纪长清猛然挥出一剑。
两股劲力一齐杀到,赵凤台长叫一声,整个人像断了线的风筝似的摔向远处,卫隐纵身追上,还没到跟前,赵凤台掷出铁剑直取他面门,卫隐偏头躲开,眼前褐色光芒忽地一闪,赵凤台消失了。
卫隐站在云端四下观望,但见山中寂静,只有风吹草动,赵凤台去了哪里?
纪长清跟着上来,散出意念细细搜寻山中一草一木,处处都残留着赵凤台的气息,然而处处都很淡,都不是他的本体,他就这么从他们眼前消失了。
“长清,”卫隐走近了,眉目间的沉郁浓得化不开,“我找你找了好久,差点以为找不到你了。”
纪长清看着他,他风尘仆仆,从前一尘不染的白衣如今沾染了尘灰,襟边还有方才杀敌残留的血迹,他颜色浅淡的眸子里映着她的影子,让她突然意识到,卫隐对她,大约是很不同的。
纪长清转过脸:“你怎么找到这里的?”
“是我的心,”卫隐指了指心脏的位置,“那里有对你的执念,我追着这点执念强行冲破界限……”
却突然听见贺兰浑的声音:“道长!”
这声音极近,仿佛就在纪长清身上,卫隐脸色陡然一变,看见她灰色的衣袖晃来晃去,贺兰浑带笑的声音越来越大:“道长,快放我出来吧,我知道你心痛我,不过我好歹是个男人,总不能一直让你护着吧?”
心底一丝尖锐的疼突然蔓延,卫隐垂着眼皮,看见纪长清抖开衣袖放出贺兰浑,又与他并肩站在星辰失上,他历尽千辛万苦才找到她,而他却能一直与她在一起。
贺兰浑只不过是个凡人,这山中万千世界,若不是她出手干预,又怎么可能始终跟她不分开?她对贺兰浑,终究还是不一样。
“道长,”贺兰浑伸手握住纪长清,“赵凤台跑哪里去了?”
“还没找到,”纪长清如今已经习惯了他时不时的亲近,便任由他握着,“只怕要花些功夫。”
贺兰浑瞥了眼卫隐,笑吟吟的:“卫道长既然能从无数小世界中找到这里,想必对这山的门道也有些心得吧?卫道长觉得,应该怎么去找?”
卫隐盯着他与纪长清十指交扣的手,心底的锐疼渐渐变成迟钝:“各个世界的交界处最为薄弱,可以从哪里突破。”
“难道要挨个世界去找?”贺兰浑摇头,“不至于只有这种笨办法吧。”
“看来你有更好的法子?”卫隐冷冷说道,“那就你来吧。”
“挨个找不行,”纪长清道,“赵凤台能从我们眼前消失,就能在我们进去时再次消失。”
“长清说的对,”卫隐放柔了声音,“必定还有捷径,待我想想。”
天色飞快地黑下去,崔颖飞跑着来到近前,掏出了干粮袋:“哥哥,吃点东西吧。”
贺兰浑看了眼袋子里仅剩的一块胡饼,笑着指指白马的尸体:“那不是吃的?烧把火烤了,好歹是口热饭。”
崔颖皱皱鼻子:“我不吃。”
贺兰浑知道她是嫌脏,刮了下她的鼻子:“傻子,好吃呢!”
他拔剑割下马肚子上一块肉,跟着扒了些树叶枯枝开始拢火,第一簇火苗蹿上来时,天已经彻底黑了,月亮取代了太阳,升起在树梢中间,烟火袅袅升起,贺兰浑盯着那轮圆月,心中一动。
太阳月亮虽不相同,却都是在同样的位置,这个世界和有地宫的世界虽然季节不同,但天气一模一样,太阳月亮的位置也一模一样。
忙向卫隐问道:“你从先前的世界过来时,有没有太阳月亮?”
卫隐瞥他一眼:“有。”
“是不是也在树梢中间?”
卫隐反问道:“你想说什么?”
纪长清在边上听着,心中透亮。赵凤台很快就从三千小世界中找到他们,说明对这些世界的动静了如指掌,所有的世界都有月亮太阳,月亮太阳从不曾改变过位置——
纪长清拔剑,骤然刺向月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