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来伺候你.....” 潘莺待他素来清寡,话也说的含糊。
常燕熹想摸摸她的脸,但晓得她爱干净,还是算罢,笑道:“你毋庸挂心,我去肖姨娘那里。”
潘莺抿紧嘴唇,常嬷嬷提来红笼,映亮她的颊腮,白里透出淡淡的青色,眼神黯着,也没有再说什么,更没再看他,由丫鬟扶着上轿,放下帘子,轿夫撑起滑杆,嘎吱嘎吱地离去。
常元敬随在后也走了。
常燕熹远远看着那个自己的蠢相,气怒难抑,整颗心像被只大手揪住狠狠地拧捏,蓦得睁开双目,还有些昏昏沉沉,竟见肖姨娘坐在榻前撑着腮睡着,他恍惚以为还在梦里,挣扎地要起身,去追那对奸夫淫妇,却呻吟一声倒回枕上,胸前像被剜了个大窟窿,动一动就拉扯地很是疼痛。
肖姨娘被惊醒了,抬手抚他的额面:“谢天谢地,终于不烧了,老爷要喝茶么?”
他点点头,喝过茶水后,忽然感觉很疲累,又神志朦胧地睡着了。
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第壹肆叁章 肖姨娘殷切切显温柔 潘娘子抑忍忍愿认错
有诗曰:春打鸳鸯曾并宿,枝抛蝴蝶两分飞,一条奈河黄泉路,生死别离大梦归。
常燕熹时睡时醒,前尘往事、恩怨情仇在梦里渐进渐出,有时能感觉有人来送水喂饭包裹伤处,更多耳畔是风抚帘栊声、夜虫唏嘘声、雨滴石阶声、煎药扑扇声,犹以女子低泣声为最,是阿莺在哭么,谁欺负她了......他迷迷糊糊的,有一天忽然清醒了许多,红日洒满枕席,福安扶他半倚枕坐起,肖姨娘端来药汤,用口轻轻吹散热气,再舀了送到他嘴边。
常燕熹没有拒绝,任她一匙一匙地喂,半晌才缓缓说:“这些日有劳你伺候。”
肖姨娘眼眶莫名红了,低声道:“老爷何时这样的生份!能伺候你,我不晓有多甘愿,就恐你赶我走哩!”又道:“你受重伤,伤在你身上,却痛在我的心底,你若有个三长两短,我也不活了......”说到这里眼眶又有泪下,连忙揩帕子擦拭。
常燕熹默少顷,语气温和:“我征战沙场数年,什么大风大浪没历过,这点伤还不在眼里,一时死不了!”他偏头看向福安,冷笑一声:“我就只有这一个妾么?其他人呢?都死了?”
福安忙回话:“皆在外面等着,怕打搅二爷您养病,没敬老爷发话,谁都不允冒进。”
常燕熹命他去叫她们来见。
潘莺抱着巧姐儿、和董氏姐妹在明间喝茶,她们每日都会来坐一会,听些讯儿再走,这日也如往常一样,准备走时,福安匆匆拦住她们:“爷醒了,要你们进去喛!”
巧姐儿最高兴,就要往房里跑,被潘莺一把拽住小胳膊:“淘气!”董氏姐妹随在她们后面。
福安打起帘子,一入房,浓浓的苦药味儿扑向鼻息间。
没有点灯,窗外的清光透进来,一半明一半暗,床榻处影影绰绰地,待走的近了,见常燕熹半卧着、未穿里衣,赤着胸膛,绑裹几层厚厚的纱布,依然有血渍洇出来,他面色苍白,没有表情,眼神很犀利。肖姨娘坐在榻沿边,一手托瓷碗儿,一手捏勺,正在喂他吃药。
潘莺牵着巧姐儿,和董氏姐妹给他见礼请安。
常燕熹抬眼,瞧到巧姐儿也悄悄在看他,视线相碰,她咧起嘴儿笑,他伸手,扯动了伤口,眉宇微蹙,叫她近前来。
巧姐儿跑到他身边,歪着头问:“老爷的伤愈全了?”
“叫姐夫。”他索性接过肖姨娘手里的药碗,一饮而尽。
巧姐儿乖乖地复问:“姐夫伤愈了?”
常燕熹不答,反沉声叱责:“这些日怎不来看我一次?没良心的,枉我平素这般的疼你!”
巧姐儿委屈巴巴:“我和阿姐日日有来,他们说姐夫伤重,总是在睡觉,不让我们惊扰您歇息呢。”她用手指戳戳纱布的血渍:“还痛么?”
肖姨娘大声道:“唉呀!这能随便碰的?伤处再要裂开如何是好!”
巧姐儿唬了一跳,连忙缩回手,常燕熹欲开口,潘莺已走过来,也急了:“千叮万嘱,怎就不听呢。”朝她小屁股拍了两巴掌。
巧姐儿瘪瘪嘴,眼里泛起泪花,手足无措地。
常燕熹冷笑起来:“怎么?我才醒,你们就在这里打打杀杀?嫌我这条命还不够长?”
肖姨娘柔声解释:“我一时情急,嗓门大了些,夫人多担待,你是不晓老爷伤得有多重,好容易那里结咖,太医说过,定要小心仔细,若再挣裂开,想愈合就难了。”
潘莺勉力笑道:“委实不该带她来,我们这就出去!”言语间辄身便要离开。
她领着巧姐儿要走,常燕熹道:“夫人这脾气越来越大,容不得旁人说半句,这该如何是好?”
他突然发难,一众皆惊,不知该说什么,潘莺止住步,抿抿唇瓣:“老爷多心,我并无此意。”
“怪我多心?”常燕熹用手把胸口捂了捂,厉声叱骂:“你还敢顶嘴,要吃我一顿鞭子么?”
肖姨娘连忙笑着解围:“都怪我这张嘴挑事端,太担心老爷的伤处,才一惊一乍。”去拉潘莺的袖管,劝说:“老爷初醒身骨虚弱,哪里能动得怒,且这府里爷就是天,他说谁错了就是错了,夫人赶紧赔个不是,免受皮肉之苦吧。”又摸摸巧姐儿的发揪:“为了你,老爷生你阿姐的气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