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莺挂钩半边帐子,披衣欲要下地,常燕熹吃着烫面饺儿,瞧她道:“冬夜漫长寒冷,天未亮,你又无事,起来作甚!”
潘莺眯眼儿微笑:“我起来伺候你!”
常燕熹哼一声:“早年在军营时何曾有谁伺候,现也毋庸矫情,你歇着罢!”
潘莺便拥衾倚床柱而坐,懒懒看着他问:“今不去上朝么?”平日里这时已骑马走了。
常燕熹道:“运往宫中冬菜在城外林丰镇出了事,皇帝下令彻查,我和丁玠几个去一趟,早则三两日,多则五日内定回。”他又问:“冬菜我们府里可收藏了?”听她回话:“早备了冻在地窖里,足够一冬食用。”便没再多话。
潘莺看他烫面饺儿吃得津津有味,好奇问是什么馅的?
“猪肉茴香,还添了剁碎的香蕈。”
“好吃么?”常燕熹索性端盘坐到床沿来,喂她吃了一只。潘莺品尝,称赞道:“真是不错。”常嬷嬷在烧沉水香,听得说:“这是丽姨娘亲手剁馅包的。”
潘莺喉咙一噎,慢慢嚼着,斜眼睃他:“丽姨娘真是多才多艺,二爷好福气。”
常燕熹捏她脸颊一记:“混说什么!” 潘莺被捏得痛了,不依地去掐他胳膊,结实而有力,哪里掐得动,他噙唇道:“我哪里硬哪里更硬你还不晓。”
这人真是......她脸庞发红,眼波潋滟:“懒得理你!”
常燕熹大笑,起身到桌前接过香茶漱口,简单交待两句,披黑色大氅走出房,仍旧彤云密布,雪虽停,但凛冽的寒气袭人面,入目已是银妆世界,他留下太平,仅带着福安出府,绕上官道,七八锦衣卫正等着,他们策马驰骋,其中奔波不提,近黄昏时到了林丰镇。
林丰镇可谓麻雀虽小,五脏俱全。一条长街贯穿南北,两边皆是店铺及客栈,各色幌子猎猎招展。丁玠与部下比他早到,站在风里和县令张云及捕快说话,见到他们到了,彼此见礼寒暄。公事要紧,随即来到驿馆跟前,但见大门紧阖,张云解释:“那晚秦公公和役工押着堆满冬菜的百车、就在这里歇宿过夜,待得大清早儿,驿丞来衙门报,怎地他们连车带人一并不见了。”
丁玠让打开门,众人进入,两进院落,前堂廊式布局,门旁马厩里有余草,槽里有半水,地上皆是积雪,厚深至膝,早把各种痕迹覆盖抹净。他进驿丞房里,再至后院下榻宿房,被褥枕垫凌乱,桌面残茶冷酒,未完棋局,一把抹牌,役工衣物还搭在椅上,显见突遇什么事儿,走时也十分匆忙,难顾周全。
丁玠问张云:“驿丞在何处?”驿丞忙过来拱手作揖。
丁玠道:“他们连车带人一并不见,或许想早至京城,三四更便起身出发,你来时已离开多时,怎就觉得蹊跷,乃至去报衙门?”
驿丞回话:“尚膳间秦公公每年立冬都会押解冬菜进京,每趟都宿在此处,他行程安排规律,前晚就嘱咐辰时用早饭,且喜食镇里的马蹄烧饼,让我一早要买来给他吃。但来时却人车无踪,便感不对劲儿。”
再问也问不出什么。他们先寻个客栈住下,烤火吃茶暖和过来,天也渐黑,常燕熹和丁玠商量着,走出客栈,也不带人,就他俩,在街上溜达。忽见西街处秦楼楚阁聚集几舍,便往里走,虔婆在门口看见,忙迎出来,打量他俩笑问:“可有相好的姐儿?”
丁玠笑嘻嘻回答:“不曾有。”
虔婆又问:“两位老爷看着面生。不晓从哪里来?又要往哪里去?”
丁玠道:“我们是经商的,从南方来,途经此地,歇息一晚,明日往京城去。想寻个地儿吃酒,有姐儿唱南曲。”
“那你们寻来我这里是对了。”虔婆自卖自夸:“我这里的酒有苏州陈三白、豆酒、果酒、细花烧酒,皆是南方客喜吃的。金华酒?麻姑酒?那更是备得足足的,老爷们想吃多少有多少。”说着话把他们迎进明间坐,珠帘荡下,地央大铜火盆燃得满房暖热,丫头送来滚滚的茶,虔婆又问:“你们喜好怎样的姐儿呢?”
丁玠笑道:“南曲定唱的好!清倌儿不要,欢喜能说会道会来事儿的。”虔婆也笑了:“这还不容易,你们尽等着吧!”便拨帘退到外面。
也就片刻功夫,酒席上来,鸡鸭鱼肉摆满一桌,金华酒两坛,他俩吃着时,一个抱着月琴的妓子进来相见,自称宝姐儿,见她面若桃花,眼含秋水,描眉掠鬓,且体态婀娜,一幅风流媚态。她道了万福,笑问他们想听什么。
丁玠道:“你随便唱什么南曲都可。”
宝姐儿便唱了一套花好月圆,虽不比京城妓子来得动听,却也自有可取之处。俩人听了会儿,常燕熹忽然道:“此案子让我想起五年前潘家那桩陈案,亦是一夜之间上下百口消失无踪,至今仍然毫无头绪。”丁玠思忖会儿问:“你那夫人即是潘家长女,就什么都不知晓么?”
常燕熹摇头:“确是不知晓!我细问过她,那日她和阿妹在卧佛寺祈愿,回家时已是空荡荡。”
“ 她阿弟潘衍呢,又在何处?”
常燕熹道:“一直在百花楼为个妓子捻酸吃醋,和人大打出手,挥金如土,散尽钱财,折腾到辰时才回家。是而她俩人阴差阳错躲过一劫。”
丁玠吃口酒,沉吟半晌问他:“你信他俩的这套说辞么?”